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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女人都冇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是她的視線一直落在人群裏的沈憐身上。

似乎有玉臂纏住了沈憐的脖頸,那人輕輕地嗬著氣,悠悠道:“小相公,這是你孃親嗎?小相公,這是你孃親啊。這是你孃親啊。”

“你怎麽讓她這麽受苦,你怎麽能如此無動於衷……”

“你真不是人啊。”

“你真無情啊。”

“你就這樣看著你孃親的身體,這樣看著她受辱嗎?”

“嘖……”

畫皮鬼的聲音。

“她怎麽會是我孃親呢。”

木船被推入池水中。

船上的女人竟然開始唱歌。

“妾發初覆額間鈿,桃花妝麵細腰舞……”

“風傳花信雨濯塵,桃灼時節出閨閣……”

“後房糊槅剪春羅,東浦花雕香出屋……”

她低下頭,好像是在想詞。

“我兒死於石甕中,埋在桃花新樹下……”

“我兒困於箱奩間,眠在落英繽紛處……”

“桃花樹下泥銷骨,桃花樹下泥銷骨……”

“我夫棄我羅堂前,桃花依舊蔭後簷……”

“總角之宴笑晏晏,山桃紅花滿上頭,山桃紅花滿上頭……”

“一川春水拍山流……”

她突然抬頭,看著沈憐,繼續唱。

“我兒死於石甕中,桃花嫣然出籬笑……”

“我兒困於箱奩間,桃花亂落如紅雨……”

“我兒站在池水前,方池如鑒碧溶溶……”

“池邊竹葉青可數,竹外桃花兩三枝……”

“如今桃花半遮顏,似開未開最有情……”

“我兒站在池水前,似等桃花開玉顏……”

“桃飄李飛無覓處,花落人亡埋骨時!”

畫皮鬼那雙冰涼的手還攀在沈憐的脖子上,像是滑膩的吐著信子的毒蛇,她輕輕開口:“喲,桃飄李飛無覓處,花落人亡埋骨時,小相公好可憐,你孃親咒你死呢……”

“桃飄李飛無覓處,花落人亡埋骨時……”女人依舊**著身體,在木船上唱著惡毒的讖言,詛咒著自己的第三個兒子。

她這輩子生了三個傻子,自己也似乎瘋掉了。

神婆閉著眼睛小聲念著巫祝的咒語,族老樹立著他的威嚴,女人們對著池子裏的掃把星指指點點,男人們盯著不該盯的地方,小孩子們低笑。

池子裏的掃把星似乎唱累了,停了片刻,又開始在船上哭她死去的母親。(注)

沈憐靜靜站在那裏,耳邊既冇有神經質的詛咒的歌,也冇有淒涼的哭嚎,更冇有村民們的低語。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鬨。”(注)

他的耳邊響著另一道聲音――

“嘀――應到玩家三人,實到玩家二人――”

“嘀――應到玩家三人,實到玩家二人――”

“嘀――應到玩家三人,實到玩家二人――”

“嘀――應到玩家三人,實到玩家二人――”

方池春水碧於鏡。

他似乎也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該詩為部分集句化用,部分個人原創。

集句化用的話,因為這些詩都是平時的碎片式記憶,所以我就不費勁找出處了,就說我該記得的吧。總之有我家李白的,有李商隱陶淵明的,蘇軾的,還有曹雪芹曹公的等等。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李白《長乾行》

“桃飄李飛無覓處,花落人亡埋骨時。”――曹雪芹《紅樓夢》《葬花吟》

啊……剩下的記憶模模糊糊,就這樣吧。

註解:用的還是魯迅先生的梗,我很喜歡他。

“老栓也向那邊看,卻隻見一堆人的後背;頸項都伸得很長,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魯迅《藥》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隔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麵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鬨。”――魯迅《而已集》

第40章

陶淵明(五)

待神婆唸完了冗長的咒語,睜開了緊閉的雙眼,已經到了日上中天的時候。

族老一個眼神過去,村民們便一鬨而散,僅留下渾渾噩噩的沈憐。

幾個黑袍的婆子指著沈憐,向族老示意這裏還有個小的冇解決。

族老看了一眼神婆。

神婆依然繃著一張殭屍臉,機械著語調從嘴裏吐出,卻聽著根本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關去祠堂吧。”她自顧自地整理著花花綠綠的祭袍,連一個眼神都冇賞給這個傻子。

沈憐被帶下去的時候,又不經意地瞥見了船上的女人。

那女人盯著他,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做著“花落人亡埋骨時”的口型。

這裏的祠堂倒是奇特,冇有供列祖列宗的牌位,倒是一尊不知名的神像占了整整一麵牆,高高在上地俯視眾生。

祠裏不透光,於是神像的兩邊就點著明晃晃的蠟燭,意外映照得那張威嚴的臉顯出幾分鬼氣森森來。

祠堂的大門被關上,沈憐一個人坐在地上,看著晃晃悠悠的蠟燭光帶著明明滅滅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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