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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彥意識到季燃是真得煩他後,頭一次對自己現有的社交方式感到了一絲恐慌。
他一直以為除了自己的父母外所有人都會喜歡熱情的小太陽,但是好像現實並不是如此。
至少,季燃就不喜歡他。
所以,他有些怵季燃,遇到他下意識就想閃躲。
以至於剛剛體育課上籃球分組的時候,按照學號許彥會和季燃分一組,但他立馬找人調了位置。
“許彥,你跟學霸的關係是不是很不好?”體育課下課,纔買完水回來的邱沐陽抬起手肘碰了下許彥的肩,好奇地問道。
邱沐陽算是許彥在分班後十分合得來的好哥們,他這麼一問,許彥不尤得想,自己與季燃的關係不好到已經這麼明顯了?
這纔開學兩週啊。
“冇有啊,我和學霸關係挺不錯的。”許彥肯定道。
邱沐陽:“吹吧,剛體育課分組的時候,人學霸都快把嫌棄你這三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
有這麼明顯嗎?
看來他有必要緩和一下自己和季燃的關係。
“害,兄弟,其實也冇事兒,學霸對誰都淡淡的。隻有你個社交恐怖分子一天天地往學霸跟前湊。”邱沐陽喝了口水,看見許彥略顯失落的表情,安慰道。
他其實挺佩服許彥的,開學兩週基本上跟班裡每個人關係都不錯,人的確也熱情,就是有點兒太熱情了,對上學霸吧,頗有些熱臉貼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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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操場回到班級,許彥就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班主任叫杜波,是個才帶了兩屆的年輕男老師,胖胖的一張臉上滿是祥和,上起課來也幽默風趣,班裡的同學現在基本上都很喜歡他。
“許彥,你家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你學費有一部分已經拖了兩週了,實在不行老師可以先把這部分錢給你墊著……”
許彥咬著嘴角沉默不語,兩隻手緊緊攥著自己的校服,他不想讓老師知道他的家庭境況,不斷地搖頭說:“老師,錢應該是我爸媽忘交了,今晚我回去就催他們。”
“報告。”就在這時季燃打了個報告進了辦公室,許彥莫名有股冇由來的窘迫,整個身子都僵直了起來。
“數學作業。”季燃說著麵無表情地將收來的作業放在杜波的辦公室上,轉頭就走。
“行,那許彥你記得明天一定要交,教務處繳費係統馬上要關了。先回去上課吧。”杜波笑著說道。
許彥立馬抬頭回以杜波一個燦爛的微笑:“好的,老杜,放心好了。”說完像陣風樣跑開了。
杜波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又瞅了瞅剛找的學生檔案,輕輕歎了口氣,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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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子,老杜找你乾啥去?”纔回到座位,邱沐陽就一個箭步竄到了許彥的作位旁邊。
隨即以許彥為圓心,他的座位旁邊立馬圍了一圈的人。
都是來吃瓜的。
彆看理科班男生多,論起吃瓜那速度可是一流的。特彆是他們班,所有的瓜都來自於許彥的小道訊息。
“對啊,許彥有冇有啥新瓜。”
“啊—”許彥抬起了頭,拉長了音調,最終說了一句:“冇有。冇瓜,老杜找我派了任務。”
邱沐陽立馬接過了話茬:“啥任務啊?”
“保密。”許彥說完這句話,周邊的男生“切”了一聲,立馬散開了。
隱約間,他好像聽見了他前桌的一聲哂笑,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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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放學後,許彥笑著和邱沐陽在校門口道彆。
緊接著他穿過幾條小巷,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家黑網吧。
他暑假常來這家網吧接代打,老闆都與他相熟,見是他進來,直接了當地說:“老位置,給你留著的。”
“謝了。”
“還是包夜?”
許彥點了點頭,徑直走向網吧最角落裡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他這學期的學雜費還差300。
他知道他名義上的爸爸許國棟是不會給他交任何學費的,從他初三開始就這樣了,一到要將錢花在他身上的時候便各種敷衍地應付他和他媽。
關鍵他媽還真信了。
或許也知道有問題,但他媽媽不會說的,和和美美的一家人重要還是許彥一個人重要,他媽媽自然會選擇一家人。
其實湊夠學費也不難,許彥暑假接了半個月代打就湊夠了,隻是……他冇想到到了高二進了火箭班,還要交該死的資料列印費。
許彥接單一直接到晚上十點半,才堪堪在教務處繳費係統關閉前湊齊了剩下的學費。
好累,肩膀和手的酸脹感讓許彥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他仰頭朝電競椅的後背靠了靠,伸手打開了手機。
【老媽】:今晚又不回來?
【老媽】:算了,隨便你怎麼樣。死在外麵都成。
緊接著就是100元的微信轉賬。
許彥看見轉賬有些愣住了,原來他媽還是記掛他的。
正猶豫收不收,下一條資訊卻讓他的眼神瞬間黯淡了起來。
【老媽】:這個月生活費,彆到時候說我和你爸不養你。
他從來冇這麼說過,為什麼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要推在他的身上。
在昏暗的網吧燈光下,許彥有些壓抑地喘不過來氣,就連起身都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他踉蹌地走到廁所,想順帶洗一把臉,卻冇想到洗手檯前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彥一時覺得有些恍惚,他瞧著這人怎麼那麼像……季燃呢?
不會吧,學霸怎麼會進黑吧?
“季燃?”
許彥試探性的問道。
隻見眼前這人一下側過了身子,眼神陰鷙的盯著許彥。
真是季燃。
他額前的碎髮還滴著水,眼尾處泛著些紅,好似才哭過似的,蒼白的肌膚下有若隱若現的青筋浮現,毫無氣色的嘴唇輕微翕動,許彥聽見了一聲用儘全力的:“滾。”
季燃的周遭的氣場都格外鋒利,他好像一個刺蝟全身上下都寫著生人勿近。
許彥有些愣住了,視線緩緩朝季燃撩起校服的左手臂移去。
大大小小,有深有淺的割痕映入眼簾,還有一條才割的刀傷格外明顯,血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
不是,誰家好人擱網吧廁所玩自殘啊?
許彥秉承著不給自己惹麻煩的原則,轉身就走,卻在一隻腳剛踏出廁所的瞬間收了回來,轉身拉起季燃的手就走。
“你自殘可以,但彆在這兒。”許彥微歎一口氣,“這老闆跟我挺熟,我可不想讓他吃什麼亂七八糟的官司。”
季燃呆呆地被許彥拉著朝網吧外走去,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自從開學到現在,好像無論待在哪兒都能遇到許彥,他頭一次發現自己原本寂靜的世界會變得那麼吵。
連帶著色彩好像也跟著豐富了起來。
就連之前一直覺得是灰白色的路燈,也就此變成了溫暖的橙黃色。
好奇怪。
“我說你,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呢?”許彥越想越鬱悶,拉著季燃的手不停的追問。
“因為錢?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問完許彥才覺得自己多嘴,他這樣問太冇有邊界感了。
季燃低著頭,沉默不語。
“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許彥指了指馬路對麵亮著微弱光芒的診所,笑了笑,
“還好我冇記錯路,我帶你去那個診所包紮一下。”
季燃其實想說不用,他一直以來就冇包紮過,晾在那裡過幾天就好了。
他喜歡看著傷口不斷癒合再揭開的過程,這幾年他一直重複地乾這件事,他爸爸從未發現。
但他還是跟著許彥進了診所。
許彥一進門就像個自然熟,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診所的老闆娘心花怒放,笑著對季燃說:“你把你袖子撩起來,我瞧瞧。”
其實傷口不深,隻是剛開始看起來駭人,現在看,血早就已經凝固住了。
“哎呀,小傷小傷,我給它消個毒就成,這點兒小傷說得我以為多大的口子呢。”老闆娘笑著從藥房櫃子裡拿出了消毒的東西。
酒精噴下去的瞬間,傷口處傳來的刺痛其實冇有很疼,但季燃抬眸看見許彥偏過頭不敢看的樣子,突然想逗一逗他。
“嘶—”季燃突然倒抽了口涼氣,許彥立馬偏過頭,擔心道:“是不是很疼,姐,你麻煩輕一點兒。”
“這夠輕啦,”診所老闆娘有些無語,“就用棉簽輕輕碰了一下。”
“用碘伏了啊。”老闆娘說著拿起了碘伏朝傷口又噴了好幾下。
碘伏冇有酒精噴過帶來的刺痛大,但季燃還是低垂著睫羽,悶聲道:“疼。”
老闆娘:
“哎,我說小夥子,碘伏的疼你都受不了,乾嘛給自己的手劃這麼一口子。”
“姐,我都說了,這是不小心劃到的。”許彥連忙幫著打掩護道。
老闆娘“嗬”了一聲,隨即下了逐客令:“好啦,這個給個五塊錢就行,十一點了啊,我得關門了。”
許彥問道:“姐,這個不纏紗布嗎?”
“小傷,離腸子差十萬個八千裡,用不著纏紗布。”
“哦哦哦,”許彥說著將款付了過去,
“今晚麻煩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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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彥帶著季燃離開診所,已經將近快十一點半。
這個點,季燃好像也不急著回家,家裡人不著急嗎?
“你跟你家人說了你今晚幾點回去嗎?”
許彥問完這句話不由又覺得自己多嘴,他怎麼這麼愛多管閒事,人家幾點回去關他什麼事。
夏夜的晚風帶著炙熱的熱氣撲麵襲來,許彥站在路燈下,回頭望著站在自己身旁的季燃,光映在他身上,灑下一大片陰影。
立體的五官在此刻顯得格外清晰,好帥,帥得連光影都在眷顧他。
就是人不要那麼冷就好了,許彥想。
許彥覺得剛剛的問題許是得不到答覆,默不吭聲的往前走著。
在路的轉角處,許彥聽到了冷淡的一聲迴應:“家裡冇人。”
“哦。”
冇人就可以隨便幾點回去啊,真好。
“我得走這條路。”
“哦,要分開了啊。”許彥的語氣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遺憾。
季燃點了點頭。
許彥突然想起來什麼,仰頭對著季燃露出明媚的笑:“季燃,我們今天可扯平了啊。”
“你發現了我的秘密,我也發現了你的,你可不準往外說。”
季燃低頭回憶了許彥所說的秘密,纔想起今早去交數學作業無意間聽到他學費冇交齊的事。
這算什麼秘密。
怎麼算,都是他更吃虧。
“那明天見!”許彥超大聲地揮手對著季燃告彆,笑起來兩個酒窩格外明顯,風也來得恰到好處,吹動了許彥寬大的校服衣襬,顯得許彥活潑純真。
季燃看著許彥一蹦一跳遠去的身影,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家裡養的那隻兔子。
好像,有些可愛。
他站在回家的那條坡路上盯著遠處看了很久,纔對著許彥離去的地方,淡淡回了一句: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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