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

見秦修文點了點頭,季方和知道自己總算是想到點子上了。

也是,葛郎中這次來隻是過來賑災,完成任務後就要回京,最多隻能在皇帝麵前參自家大人一本,雖然這是最可怕的後果,但是同時也是最不可能的後果。

若是參了秦修文,和秦修文不死不休不算什麽,可這同樣不是連帶說秦修文的上官周邦彥瀆職麽?要整秦修文,找葛郎中可就找錯人了。

難怪自家大人吩咐他,隻需要看到李知縣的人最後是進了知府大人的府邸,還是去了驛站,原來如此。

季方和發現,最近自己跟著秦修文的思路鍛鍊了幾次,自己的政治敏感性也強了一些了!

“若是找葛郎中辦事,葛郎中手中握著的賑災糧,大家都虎視眈眈,屆時根據各個地方受災的情況進行調配,說是調配,裏麵也大有文章可以做。依照大人的意思,那李知縣是想多拿賑災糧?”

季方和說到這裏,又自己搖頭:“不對,如果他就是為了賑災糧來的,他一個人多拿一些,也起不到打擊我們的目的,那李知縣難道深夜去見葛郎中,隻為了此事?”

季方和直覺李知縣此人瑕疵必報,昨日大人又讓他丟了大醜,想必不會這麽簡單放下此事,一定要找機會去報複,但是又想不出來具體這個賑災糧上麵他能做多大的文章。

秦修文再次拿起了新鄉縣目前的賬冊看了起來,見季方和想了半晌還是冇有太多頭緒,拿了一塊糕點放入口中細品,冷峻的眉眼微垂,低聲道:“不外乎連橫合縱,把其他幾個縣的縣令聯合起來,排擠我們新鄉一縣罷了。”

季方和聞言驚地跳了起來,憨實的臉上儘是怒意,大眼圓睜:“什麽?!他,他,好他個李明義!應該叫李無義纔對!十個縣一瓜分,我們新鄉縣還能剩下多少賑災糧?”

現在他家大人要走好官路線,官聲是最重要的,他們新鄉縣如今百廢待興,大人一條條政策施行下去,百姓們是交口稱讚,眼看著大人的官聲一點點在扭轉,可是哪一樣不要花銀子?那賑災糧早就在他和孫主簿的計算之中,都想好了等拿到糧食後該如何分配,現在被李明義橫插一腳,那到他們手裏的賑災糧還能剩多少?

如果隻是李明義一家多拿點,那也影響不了太多,可其他九個縣被聯合起來的話,那到他們手裏估計隻有那明麵上的一層了!

季方和越想越氣,也越想越害怕,現在周圍幾個縣的流民都聽到了風聲,每天聚集在新鄉縣城外的流民與日俱增,其他幾個縣也不管,就放任流民過來。今日一早統計的書吏給到的數字已經是到三千餘人了,這可如何是好?!

說不定那些縣令們早就算好了,把流民都趕到新鄉縣,而賑災糧又不分給他們,屆時他們可以作壁上觀,看自家大人的笑話!

季方和連忙將自己的擔心給說了出來。

秦修文點了點頭,感覺孺子可教,說出來的話卻是叫季方和冷汗一身身地往外冒:“可不止看笑話那麽簡單。到時候我們這邊流民太多,錢糧無法支撐,事態嚴重的話流民揭竿而起,混亂之中殺了你我;失態不嚴重的話,至少管理不善的帽子肯定要扣下的,到時候就是周知府有心想保我也保不住。”更何況他和周知府之間,根本冇有任何特殊情誼。

季方和不明白,為什麽明明事情已經到瞭如此緊迫的時刻,自家大人還能悠哉悠哉地看賬冊,他整個人都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了。

忽然,季方和停止了原地打轉的腳步,麵露驚喜之色:“大人,您是不是已有解決之道了?”

秦修文心內好笑,知道季方和也是關心則亂:“不錯,不過此刻不方便說出來,你隻要將我交代你的事情好好做完即可,不可過多節外生枝。目前戲台子已經搭好了,就等他們粉墨登場。”

季方和聽到此處,狂跳的心臟才平息了下來,雖然他打破腦袋也想不通,自家大人要如何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是因為對秦修文的盲目信任,讓他不再多問,安心去辦秦修文交代的事情。

隻是在這個時候秘密宴請趙鬆岩是乾什麽?難道趙鬆岩是此局的關鍵?

季方和無從得知,但還是在一家熱鬨的酒樓包了一個包間,秦修文和趙鬆岩前後腳進了包間。

季方和則是在不遠處樓道口的散客處坐了下來,點了一壺酒一盤花生米,心不在焉地吃著,同時警醒著看著四周,看有無人偷聽。

兩人在內足足談了一個多時辰,然後才見包間門打開,先走出來的是麵露憂色的趙鬆岩,等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秦修文才慢悠悠地從包間中走了出來。

今日秦修文身上冇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墨綠色綢緞長袍,頭戴網巾,用一根玉簪固定髮束,摺扇輕搖,莫說小姑娘婦人見了羞澀低頭,就連季方和都被他家大人這一幅富家濁世佳公子的樣貌給驚著了。

還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啊,也不對,不光是衣裳的緣故,這身形氣度也有了很大的改變,浸淫官場才兩年多,元瑾早已不是當年大棗樹村的元瑾了!

秦修文今日休沐,來了此地後連軸轉了半個月,每日費心勞神,今日出來也是為了談事情,現在談完事情感覺身上輕鬆了一些,不準備馬上回縣衙辦公,起了興致準備在街上走一走。

一路走來,秦修文發現路上的老百姓俱是來去匆匆,顯然都有事要忙,不過臉上不見愁色,大多神色安然。

走了幾步後,又看到臨街的一處民房,正有幾個青壯在忙著爬上房頂修補,底下的婦人提著一個竹籃,竹籃上麵用白布罩著,招呼著他們下來用食。

季方和見狀和秦修文解釋:“這些人都是城外流民,驗證過會修葺房屋的放進來的,現在每日有十文錢拿,一日三餐則是由主家提供。主家們因為縣衙承擔了修繕的費用,倒也不曾苛刻他們的餐食,基本上給的都是摻了玉米糝的白麪饅頭,比粥抵飽。那些流民見又有錢拿又吃的飽,乾活賣力的很。”

不僅僅隻是房屋的修繕忙的熱火朝天,秦修文也不時看到一些力夫抬著從街上收集起來的淤泥碎石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整條東街已經漸漸地恢複了本來的樣貌,土路經過了平整乾燥,不再一腳下去就是一腿的泥。

此時冇有水泥路,就連京城也隻有最繁華的地方纔有紅磚或青條石鋪路,大部分城鎮裏要麽是泥路要麽講究一點的是黃土路。

像秦修文此刻在的東街,就是整個新鄉縣最繁華的地段,所鋪的就是黃土路。

黃土質地堅硬,但是經不住大雨沖刷,土路就變成了泥路,有些淤泥還會被衝進暗溝裏,堵塞護城河,光是清理地麵的淤泥、掏乾淨暗溝,重鋪黃土路,秦修文這邊就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

但是僅僅如此還遠遠不夠,這路兩邊低中間高,中間為甬道,專供馬車通行,兩邊是人行道,供行人走動。

秦修文看到有臨街的住戶和商販,直接將用完的臟水往街上一倒,菜葉子什麽的也就直接倒在了地上;而那甬道上幾輛馬車“噠噠”地行駛過後,秦修文就感覺到塵土撲麵…….

貧窮、落後、臟亂差。

秦修文腦子裏頓時浮現出了這些評價。

而季方和卻還在那裏侃侃而談:“……如今咱們新鄉縣的老百姓哪個不誇咱們縣衙?我們已經是最快恢複民生的縣城了,好多外縣人都羨慕新鄉縣的老百姓有這麽好的父母官!”

秦修文聽了連連搖頭,相比於季方和的欣喜滿足,秦修文卻覺得任重道遠。

“秦大人?”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嬌怯怯的呼聲,秦修文轉過身來,就看到崔麗娘正俏生生地站在他們身後,穿著一身蜜合色紗衫,手上拎了幾包油紙包,杏眼微睜,顯然是很有幾分驚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