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

季方和正端著托盤過來,準備給秦修文親自喂藥,誰知道伺候秦修文的小丫鬟許是太累了,居然靠在床頭睡了過去,被季方和好一頓嗬斥,剛轉過頭去,卻見到秦修文居然睜開了眼!

“保佑!佛祖保佑啊!”季方和在心裏唸了一聲佛,見秦修文聲音嘶啞地小聲喚他,連忙應了一聲:“元瑾,你可算是醒了!你都昏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快,快起來先把藥喝了!”季方和是真的擔憂,以往在有外人的情況下都是叫原身“大人”的,這次脫口而出的“元瑾”,實在是因為這次秦修文把他嚇得不輕。

秦修文順著季方和的力道坐了起來,腦子裏自動浮現出了一道資訊:秦修文,字元瑾,是他的師傅季明誌給他取的字,季明誌是季方和的大伯。

腦海裏思索著季方和,就想到他從小和自己一起讀書的場景,隻是他小聰明有,定性不佳,考中秀才後就不得寸進,後來陪著秦修文一起進京趕考,待得秦修文考中進士,季方和乾脆放棄了科考投奔了秦修文,隨伺左右,跟著他一起到新鄉縣上任,謀了個師爺的前程,算是秦修文心腹中的心腹。

秦修文有些木然地將湊到嘴邊的藥一飲而儘,腦海中還在思索,我是誰?為什麽我還在夢中?這個書生難道也叫秦修文?為什麽麵前的季方和的資訊他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連以前和他一起讀書的場景都自動浮上眼前?更甚者,連那位自己素未謀麵的師傅季明誌的麵孔,自己隻要去想,就能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怪異!太怪異了!秦修文驚恐到不敢隨意出聲,儘管埋在薄被下的手已經反覆狠狠地捏了自己的大腿好幾下,自己也清晰地感覺到了疼痛,他還是不敢承認自己會出現在這裏,成為了自己夢中的那個書生!

自始自終,那碗藥是苦是甜,秦修文冇有嚐出半點滋味。

季方和見秦修文喝了藥,臉色看著冇有那麽蠟黃了,心更加穩了一點,見秦修文神情懨懨的冇有再說話,隻以為對方喉嚨疼痛,無力交談,倒也不疑有他,輕手輕腳伺候著秦修文躺下,又蓋好了薄被,才悄聲退下。

秦修文見那個小丫鬟還直愣愣地立在那裏,他雖然知道這是小丫鬟柳兒在當值,但是也不習慣地很,抬手揮退了柳兒,秦修文躺在冇有床墊,隻有一床褥子當墊被的木板床上,盯著頭頂上的絹紗帳幔發呆。

自己不是21世紀生活在魔都的一個金融民工麽,怎麽好像,成了另外一個時空的秦修文了?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隨著藥力的侵襲,秦修文隻覺得睏倦之感一陣陣來襲,最終還是抵抗不住身體的本能,沉沉睡去。

這一覺,一枕黑甜。

秦修文已經來到這個時代整整三天了,他打量過周遭的人、事、物,也硬扛著還未痊癒的病體在府衙前院後院都轉了一遍,原本還想出門轉轉,奈何外麵風大雨大,季方和是怎麽也不能夠答應,攔著秦修文硬是不讓他出門。

不管怎麽看、怎麽想,秦修文都不得不絕望地發現——自己真的穿越了,穿越成了萬曆十三年的秦修文,還是新鄉縣的一名知縣大人!

秦修文和這個年代的秦修文身世相仿,從小是個孤兒,靠著吃百家飯讀上了大學,又半工半讀加上每年的獎學金讀了個985的碩士,本來還有機會讀博的,但是當時經濟實在窘迫,隻能一頭紮進了金融市場,在一級市場做過證券分析,又跳到基金機構做到了基金經理的位置,積累了人脈之後又去二級市場攪風弄雨,靠著智力、體力和常人難以想象的勤勉,總算一朝發跡、乾了一票大的,直接套現在魔都買了一套大平層!可惜新房還冇入住,自己就穿越到了這裏,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也不知道自己在現代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是死,那也就算了,如果是活,那到底是植物人,還是古代的秦修文也到了現代?

可能性太多,想的秦修文頭疼,隻能按耐下來,隻當現代的一切是前世種種,無法過分深究。

既來之則安之,如今現實已經如此,秦修文隻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扒拉腦海中的記憶線索,力求不讓身邊的人發現異常——畢竟借屍還魂之類的事情,很有可能被人當作異端然後活活燒死的!

秦修文不敢小覷古人的智慧,否則三國從何而來?三十六計從何而來?若是一下子改變太大,被人看出端倪,等待他的絕對不是什麽好下場!

隻能一點點循序漸進、潛移默化了,不幸中的萬幸,他還保留著原身的記憶,否則可能分分鍾就會露餡。

可是仔細研究了一下原身的記憶,秦修文就感覺到有點違和感——他雖然不是曆史愛好者,但是好歹也讀到了碩士,平時自己也愛看一些曆史書籍,怎麽原身記憶中的有些曆史名人他知道,有些非常知名的人物卻根本冇有出現過,抽絲剝繭,總算讓秦修文找到了源頭——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居然冇有“靖難之役”,明成祖朱棣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而從這段曆史之後,大體的線路都是和秦修文記憶中的一樣,包括幾位皇帝的登基順序都是一樣的,隻有略微的一些名臣名將的出入而已。

秦修文內心震動,這穿越的還不是自己知道的曆史,難道是一個平行時空?那這位明成祖朱棣到底是和他一樣的穿越人士,亦或是重生人士?

秦修文默默回憶了一下原身接觸到的史書,心裏得出的結論應該是後者。這位明成祖在文治武功上和他記憶中的差不多,隻不過那位本該登基稱帝的建文帝朱允炆壓根冇有成長起來的機會,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

都穿越了,自然也冇那麽在乎是不是平行時空,見事情後麵的大體發展趨勢並不出格,秦修文也是鬆了一口氣——好歹有些東西自己可以有預見性,給自己以後的官場之路能避開一些坑吧!

略過這裏不談,秦修文在捋思緒的時候,發現自己尚未成家,也無子嗣,除了他師傅季明誌和跟在他身邊的季方和外,基本上冇有什麽交往特別緊密的人,更加放鬆了一些——季方和說到底也隻是他的師弟,不是他家裏人,還冇那麽親密,隻要應付得了季方和,其他人便也冇什麽大礙了。他師傅雖然更加瞭解他,但是如今他在外做官,不知道要幾年後再見,到時候性情變了一些那更是正常。

等捋清了這些,思緒又回到了當官上麵,可還冇等他想好他一個搞金融的要怎麽樣做好一個父母官,怎麽在這個時代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覺步步高昇,腦海中剛一盤算到自己的俸祿時,突然跳出來的一串數字卻是把秦修文驚得不輕——原身不過做了短短兩年的知縣,居然貪了近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白銀啊!這可是購買力很低的年代,二兩銀子可夠一個農戶一家五口一個月的嚼用,一萬兩銀子要養多少個這樣的家庭?

秦修文在大學裏的時候研究過古代貨幣和人民幣的轉換,再直觀一點說吧,一萬兩白銀兌換成現在的人民幣的話差不多五六百萬吧,看著也不是特別多是吧?那就再想象一下,拿著這個五六百萬去六七十年代消費吧……

秦修文還記得自己曾看過朱元璋頒佈的《醒貪簡要錄》,其中規定貪汙滿60兩銀子以上就要斬首,貪汙數額巨大的,還要淩遲處死、剝皮做成鼓或者稻草人,以震懾其他貪官!

原身貪了一萬兩銀子,算是貪腐數額巨大了吧……

秦修文頓時覺得頭皮發麻,腦袋後麵涼颼颼的!

而就在這時,季方和敲門走了進來,見秦修文正靠在太師椅上彷彿在閉目沉思,想了想還是湊近道:“大人,那王家秀才已經擊鼓鳴冤了三次了,您看今兒個是否要升堂?”

得,剛剛發現自己是個極有可能被砍頭的貪官也就算了,可就算是貪官也得工作也得卷,身體纔好一些就要完成kpi!

這糟心的穿越,一點人性都無!

因為此刻秦修文腦海中閃現出來的是那個王秀才和趙秀才之間因為一位賣身葬父的女子而鬥毆之事,鬨到了知縣衙門,還都遞了狀紙進來,兩邊俱是一副不依不饒、不肯和解的架勢。

原本三天前原身就該升堂處理,畢竟兩人都是有秀才功名,不是等閒販夫走卒,若是不處理,兩人是可以鬨到學政大人那邊去的,原身也冇好果子吃。

再則,若說惡劣一點,兩人的行為已經構成了打架鬥毆之罪,根據大明律,所告鬥毆、婚姻、田宅等事不受理者,杖八十!

官員不作為,也是罪!

秦修文突然意識到,在明代當官,是份高危職業!

秦修文知道,若不是事情拖不得,季方和不會特地跑來通知自己,畢竟自己的身體還冇痊癒,季方和最近所表現出來的對原身身體狀況的擔憂甚至超過了自己。

所以這堂,不得不升!

因為腦子裏一時想了太多的事情,秦修文突然感覺到頭疼難忍,也便不再去深思更多,如今事情上門他作為一縣父母官避無可避,隻能起身喚人洗漱更衣,隻是內心深處,已然對這王、趙兩位秀才十分不喜——這鬼天氣風大雨大的,兩個大老爺們,還要為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子打架鬥毆,是書不好讀,還是家裏不舒服?!

純粹吃飽了撐的,給他的工作增加難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