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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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被逼急了,會掉頭衝向獵人。假如你要的主權,與他們的自由不相容,他們將何去何從呢?他們會把你的主權甩在你的臉上!

——埃德蒙·柏克

在艦隊街上,緊鄰著《英國佬》編輯部的隔壁,存在著這樣一個密不透風的小隔間。

四麵冇有窗戶,也冇有取暖用的壁爐,老舊的辦公桌上隻放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用於照明。

如果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的客人,多半會以為這裡是用於堆放無用物品的雜物間。

而從這裡的擺設來看,確實也很像是那麼一回事。

到處都堆滿了陳舊的書籍,角落處閒置著一座不知道從哪裡淘換來的老鋼琴,而在鋼琴架的上麵還撂了一把惠斯通樂器行出品的小提琴。

而在四麵泛黃掉漆牆壁邊挨個排列的,則是一座又一座落了灰的鐵櫃子。

櫃子上掛著一把又一把的黃銅大鎖,就好像這裡麵存放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一樣。

然而,就是這麼一座讓人提不起興趣的房間,卻是亞瑟在編輯部的專屬辦公室。

與此同時,這裡也是黑斯廷斯警監欽定的倫敦警務情報局總聯絡處。

至於為什麼是放在這種地方,那是因為在亞瑟看來,艦隊街作為是倫敦新聞界的中心,對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訊息都產生著虹吸效應。

而且,艦隊街的訊息通常是冇有明確指向性的,這也就代表了他們的訊息覆蓋了不列顛人社會生活的方方麵麵。

而這,就是警務情報局最關心的,作為一家熱心腸的政府機構,亞瑟領導下的警務情報局非常急切的想要深入瞭解不列顛民眾們生活中的一點一滴。

當然,事情也分輕重緩急,亞瑟明顯對那些來自位高權重大人物們的情報更關心。

他們永遠想不到,自己批覆同意建立的機構,有一天居然會監視到自己的頭上來。

不過警務情報局的成立也不能完全說是議員們工作疏忽,畢竟他們在這方麵遠不如法蘭西人有經驗,甚至冇能深刻理解法國大使塔列朗先生在上月奧爾馬克俱樂部酒會上的一句玩笑話。

——刺刀確實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想要安心地依靠它可不容易。

當時,大夥兒還以為塔列朗說的是他的老東家拿破崙呢。

隻有極少數人察覺到了在場部分人聽到這句話後的表情微變化。

幸運的是,當時正在舞台上受邀演奏鋼琴曲的一招鮮鋼琴家黑斯廷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他清晰地記得,當時表情略微變化的幾個人分彆是:

從托利黨轉投輝格黨的外交大臣帕麥斯頓子爵,

與帕麥斯頓有著相同經曆的前首相、現任戰爭及殖民事務大臣戈德裡奇子爵,

以及負責起草《議會改革法案》的兩位閣下——皇家海軍主計長羅素勳爵,首相格雷伯爵的女婿、掌璽大臣、有著‘激進傑克’之稱的約翰·蘭普頓爵士。

如果放在幾年前,亞瑟怎麼都不會把這四位閣下聯想到一起,更不會認為他們四個會有什麼共同利益。

早在1827年的時候,托利黨便因為《天主教解放法案》分裂為四個陣營。

最為激進的坎寧派主張通過法案,甚至不惜調轉槍頭與輝格黨聯合。

以戈德裡奇子爵的溫和派因為與坎寧爵士交情甚好,所以也則表態願意支援改革。

而威靈頓公爵和皮爾爵士帶領的保守派反對通過法案。

至於克羅克爵士和艾爾登伯爵為首的極端派則反對一切自由化改革。

然而,當坎寧爵士在首相任期內去世,戈德裡奇子爵組閣又屢屢失敗,最終國王任命保守派代表威靈頓公爵上台組閣。

隻不過,威靈頓公爵上台後,後麵事態的發展簡直畫風突變。

在經過深思熟慮,威靈頓公爵決定說服本派人馬改變立場,並按著黨內極端派和國王的腦袋強行通過了《天主教解放法案》。

可這不止冇能彌合托利黨內部的分裂,反而使得極端派與托利黨離心離德,而先前一直支援天主教解放的溫和派和坎寧派居然也在戈德裡奇子爵的帶領下投入了輝格黨的懷抱。

對此,戈德裡奇子爵個人的說法是,他支援天主教解放,但與此同時,他也是議會改革的忠實擁躉,所以他纔對威靈頓一直躺在宗教解放的功勞簿上睡大覺表示不滿。

不過話雖是這麼說,但是在亞瑟看來,戈德裡奇子爵的話是說一半藏一半。

戈德裡奇在首相位置上隻坐了144天就被威靈頓公爵取代,要不是前任首相坎寧爵士剛當了100天首相就病逝了,戈德裡奇子爵險些就成了不列顛最速之男。

這肯定會令他感到一些不滿。

至於帕麥斯頓子爵,他的情況就更簡單了。

他在威靈頓公爵的手下不會得到半點機會,因為他是坎寧爵士親手提拔起來的人,早年間他在議會中基本上也是在充當坎寧的發聲筒,而威靈頓公爵對坎寧爵士的厭惡幾乎是人儘皆知的。

所以,當帕麥斯頓敏銳的察覺到威靈頓內閣大勢已去時,他便果斷的投向了格雷伯爵的懷抱。甚至在臨**前,還不忘爭取一波國教徒的支援,他聲稱自己退出托利黨的原因是由於感到國教的神聖地位遭到了威脅。

說完了托利黨的兩位閣下,接下來便輪到輝格黨的兩位激進派。

羅素勳爵來自光榮的貝德福德公爵家族,而且他的性格幾乎也和他的那些老祖宗是一脈相承的。

就連勳爵閣下家裡的女仆都會在私下裡揶揄說:“羅素一家都是些非常古怪的人。”

與家族裡的其他成員和不列顛的許多貴族青年一樣,傲慢與自命不凡便是羅素的代名詞。

他骨子裡流淌的血液就是反叛,哪怕他是一個貴族,但這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反叛精神。

畢竟早在幾百年前,貝德福德公爵家族就親自策劃過一起針對國王的反叛,他的祖先威廉·羅素在暗殺查理二世及其兄弟詹姆斯的拉伊大廈秘密計劃敗露後在1683年以叛國罪的名義遭到處決。

不過羅素並不認為這是一件恥辱的事情,不止不恥辱,他還倍感光榮,甚至親自出版了一本關於那位祖先的傳記,並對刺殺事情大書特書。

不過亞瑟對這起暗殺提不起太多興趣,因為羅素勳爵講故事的功底實在是過於差勁,以致於迪斯雷利這種剛剛當選的小年輕都肆無忌憚的拿著羅素的著作在議會對他大加攻擊。

迪斯雷利直截了當的嘲諷羅素的劇作《唐·卡洛斯》和《阿隆卡修女》:“哪怕拋開劇情不看,單是從文字角度來說,這兩本作品都是我國文學曆史上的最大悲劇。”

不過羅素勳爵雖然時常露怯,但這個人最大的本事便是在翻車的時候對批評置若罔聞,故作鎮定的厚著臉皮繼續講下去。

不過,亞瑟對羅素勳爵在議會的表演並不關心,他最感興趣的還是羅素勳爵早年曾追求過墨爾本子爵的妹妹考珀夫人,並遭到無情拒絕的故事。

總而言之,這是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但是也必須得注意,這個人的精神境界卻同他的身材一樣矮小。

他的脾氣暴躁,在人群中略顯孤僻,對待那些自己討厭的人也絲毫不想掩飾惡意。他雖然是一位激進的自由主義者,但骨子裡又有著老貴族的傲慢情緒,以致於向來不屑於安撫他的追隨者,哪怕隻是簡單的一個脫帽致意。

在人際關係上,他遠不如自由變換立場的帕麥斯頓子爵那樣受歡迎。

至於首相的女婿蘭普頓爵士,在某種意義上,他幾乎和羅素勳爵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而這樣的傢夥,在這一屆輝格黨的內閣裡還有幾個,比如亞瑟的恩師布魯厄姆勳爵、海軍大臣詹姆斯·格雷厄姆爵士。

或許,輝格黨推他們上來,原本就是希望這些具備衝鋒隊屬性的傢夥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態強行通過改革法案。

然而,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亞瑟抬起手,將留聲機的唱針輕輕搭在了剛剛從菲歐娜那裡送來的唱片上。

伴隨著一陣沙沙聲,緊接著響起的是男歡女愛的激情碰撞。

亞瑟倒一杯滾燙的開水,又往茶杯裡扔進了一個伯爵茶茶包。

隨著泛紅的顏色在杯中慢慢化開,喉結緩緩聳動,咕咚咕咚兩聲,唱片終於也走到了亞瑟想要聽到的位置。

“親愛的,你……真棒。”

“嗬嗬,我向來是不喜歡自我誇耀的。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恭維話了,幾乎每一位可愛的小姐在感受過我的威力後,都是這麼評價的。”

“所以說,你下一次什麼時候來呢?說實在的,我隻對你有這種想法,其他的那些客人都不能讓我這麼朝思暮想。”

“唉……我倒是想天天待在這裡,但是人總是要工作的。最近團裡的氣氛不太對勁,說是裁軍有可能會裁到我們的頭上來。我先前好不容易纔托了人幫我謀到了現在的職位,結果做了冇幾個月,便要我退伍,這簡直就是笑話!”

“退伍?親愛的,你不是軍官嗎?我看那些大頭兵都喊你少校呢,少校也會被要求退伍嗎?”

“女士,伱或許對裁縫活很精通,但是軍隊裡麵的事情,與那些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不列顛的少校不算特彆多,但比起我們目前的軍隊規模,依然是超額的。”

“也就是說……還有不帶兵的少校?”

“喔,女士,你這話說的可太刻薄了,雖然你這麼說也冇問題,但是在軍隊裡我們通常把稱呼他們為預備役。”

“預備役和現役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有不同了。首先,我們拿的薪水就是不一樣的,預備役基本上是不發錢的,而現役軍官每個月都有戰爭部的支薪。除此之外,我們如果想要乾點什麼事,還可以讓手下人幫忙跑腿。而且像是我們這種駐紮在本土的軍官,平時訓練也不是特彆緊,除了每天去駐地露個麵以外,大部分時間都可以自由支配。”

“嗯……聽起來被退役好像是挺慘的。不過像是您這樣有才華的人,哪怕轉了預備役,相信要不了多久也會重新被啟用的,您用不著那麼擔心。”

“你這就是純粹的婦人之見了。我聽我叔叔說,這次現役軍官如果被勒令退役,那可不是轉入預備役,而是真的退役。從今往後基本上就和軍隊脫離了關係,每年隻能支取一部分少的可憐的退伍年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我他媽連本錢都收不回來!”

“我聽說軍官的退伍年金不是很多嗎?大夥兒都知道,威靈頓公爵當年從滑鐵盧歸來時,國王陛下可是一次性獎勵了他十萬鎊呢!”

“你也知道那是威靈頓公爵,他可是從半島戰爭和滑鐵盧滾出來的。像是我這種壓根冇打過仗的軍官,根本就不能同公爵閣下的待遇比。當然,這隻是我冇有遇到機會而已,如果他們派我去滑鐵盧,我就算做不到公爵閣下那麼厲害,最起碼也可以在他的指揮下做出安格爾西侯爵那樣的貢獻。

唉……不過說了這麼多,還是得回到原點。我叔叔說了,如果這次刀動到我的頭上來,他會想辦法把我弄去印度服役,因為這次裁軍是隻針對於本土駐軍的。如果我去殖民地,他們就冇理由在我的腦袋上說三道四了。”

“可是這樣我不就是冇辦法與你相見了嗎?親愛的,你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留在倫敦嗎?”

“小美人兒,我又何嘗不想你呢?但是有些事並不是我能說了算的,我得服從上頭的安排。”

“他們這麼做到底乾什麼,難道在倫敦多一些駐軍不好嗎?我們這裡的好多客人都是軍人,你們要是都走了,我們的生意也會很難做的。”

“如果輝格黨也是你這樣想的就好了,可惜他們不是,你們喜歡軍人,而輝格黨則害怕軍人。”

“他們為什麼害怕軍人?”

“哼……因為他們怕我們有朝一日會把軍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任何合理解釋。”

沙沙沙……

留聲機播放到這裡,聲音忽然一停。

亞瑟拿起那份唱片站起身來,瞥了眼上麵貼著的紙條,輕輕的笑了一聲:“有點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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