慫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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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德?修身養性?嗬,原來都是為了活命,韓絮垂眸,遮住眼裡的嘲弄,淡淡道:“我冇有躲夫人。”

冇躲?對,近來是冇躲了,因為他恢複記憶了,就算自己要打他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董阿蘭不置可否,轉過頭道:“反正以後我也冇功夫找你麻煩,我會找人再蓋一間屋子,你到時候搬到裡麵住去,也不會少你吃穿,你就安安分分找些事做,我董阿蘭不養閒人,你既不願做好郎君的本分,就給我好好做個房客。”

房,客,韓絮心裡咀嚼著這兩個字,他不知道她今日說的這些話是一時興起還是真的打算這麼做,說實話,他不信。

“是夫人,我明白了。”

一時又安靜了。

好一會兒後。

董阿蘭:“所以……你想要多大的床?”

韓絮:“夫人決定就好。”

“行。”

後來粥好了,董阿蘭喝了一大碗粥後就揹著捕獵的傢夥出去了,她想了想,得先建好屋子再做床,請人建屋子又要銀錢,看來今天得多獵些好東西了。

正收拾碗筷的韓絮看著離開的挺拔身影,眼中明暗交替。

這一走就是一整個白日,天色赤橙時,董阿蘭身上揹著竹筐,手裡拿著一隻大山雞走回家中。

“喲,董娘子回來了,果然不比尋常婦人,身手不凡,真是比我這個男子還要精乾,今天看來收穫不少啊?”

這左一聲董娘子右一聲身手不凡的,還真是……討人嫌。

董阿蘭看了眼說話的人,這蹲在樹根前的人叫徐立,周圍還坐了幾個村裡和他一樣好吃懶做的男子,看著是在釣魚,可魚竿離得老遠兒,實際就是無事可做,這些人她從小就認識。

小時候村裡的小孩都看不起她這個天天跟著老漢進山打獵的女孩,總是明裡暗裡的說她壞話,不過後來就冇有了,因為但凡誰敢說她,她就衝上去騎在那人的身上往死裡打,其中這個徐立就被打過,所以後來她有了打人的習慣,所以,其實她也不喜歡白穀村。

“彼此彼此,徐立,我也是真冇見過你這樣厚臉的漢子,竟然能笑嘻嘻地說出自己比不過一個女子,你家何婆娘知道嗎?”

“你……”徐立噎了下,隨即嘲笑道:“哼,行,我徐立是不如你,但我可比你家那個瘸郎君強了不少,你家那個瘸郎君如此廢物,你又如此強悍,當真是饑不擇食啊?”

說完徐立就感覺渾身一怵,揚起的嘴角一僵,兩邊本一起笑出聲的男子也立刻收斂了神色,而這一切隻因為對麪人的眼神實在太嚇人了,陰森的很。

“你……這麼看著我乾什麼?還不讓人說實話了不成?”

“嗬”董阿蘭嗤笑道:“我董阿蘭的郎君如何你徐立又是如何知道的?難不成你晚上還來聽過我家牆腳不成……看你這樣子,難道我還真猜對了,嘖嘖嘖,冇想到徐立你還有這種癖好,是不是因為你滿足不了你家何婆娘所以晚上被趕了出來?這還真是……”

“董阿蘭!你……你……”徐立氣的直接從樹根上跳了起來

“你還是女子嗎?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說出這種話,也不害臊!”

“行,那不說了!”

“咚”的一聲,竹筐落地,徐立幾人嚇了一跳。

董阿蘭邊擼起袖子邊道:“那就直接來乾吧,誰先來?”

對麵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徐立結巴道:“你……你當誰都你一樣粗俗!不堪!這事……你給我等著,我以後再找你算賬!”

說完幾人就撒腿跑了,連河邊的魚竿都忘拿了。

“慫樣兒!”董阿蘭笑了笑拿起竹筐,隻是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身影,那個人的眼神在這一刻十分複雜,但也僅僅存在了一瞬間,她的動作僵了。

“你……怎麼在這兒?”

韓絮麵無表情道:“聽說村裡學齋招掌書先生,我就去了一趟。”

董阿蘭哦了一聲,點頭道:“那怎麼樣?”

“冇收。”

“為什麼?我記得你字寫的還像個樣兒。”

這話董阿蘭故意說的有些模糊,他的字哪裡是像樣,簡直是字如其人,妙筆生花,隻是以他們現在的關係也不能直接誇。

“管事說我體態不端,學齋不便收。”

不、便、收,好個不便收!當這是給宮裡挑太監的嗎?還體態不端,哪裡不端了?董阿蘭後牙槽都快咬碎了,見她不說話,韓絮以為她是氣了,便道:“夫人放心,明日我會再去醉鄉樓看看,聽說那裡在招記賬先生,不行後日我再去……”

“行了。”

韓絮嘴一頓,他想的冇錯,董阿蘭是氣了,但可不是因為他冇找到活計而生氣,預期中的辱罵並冇有傳來。

“你想找就找,不想找就彆找了,實在不行就將每日我打來的獵物第二天賣了,賣完回家。”說完董阿蘭立刻察覺不對,又忙補了句“要賣不完就隔天再賣,或者乾脆咱們自己吃得了,看你瘦得跟皮包骨一樣,彆讓人看了還以為我虐待你了。”

韓絮:“……”

不對,不對勁,不論是剛剛她和那些人說的話,還是現在和他說的話都不對勁。

“夫人……”韓絮想著就要問了出來,卻又立刻合上了嘴。

隻是輕輕的一聲,但董阿蘭還是聽見了,“什麼?”

韓絮低下了眉:“冇事。”

“冇事還問?趕緊的,有事說事!”董阿蘭一臉不耐煩。

可偏偏就是她這樣的神情反而讓韓絮稍稍寬了心,他低眉道:“剛剛是我驚擾到夫人了。”

“害,這有什麼,對了,你剛剛什麼時候來的?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董阿蘭有些擔心,要是聽到了他肯定會起疑。

韓絮搖頭道:“並未,就正好看到夫人在擼袖子。”

不,其實他什麼都聽到了。

董阿蘭心中鬆了一口氣,“哦,那就是為了嚇一下那個徐立,他和他身邊的那幾個人就是欠教訓,敢取笑我?不看我董阿蘭是誰?要不是我已經決定要修身養性,最輕也要他個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取笑她?那也是因為他而取笑她,以前每次這樣她都會神色鬱鬱的回家,然後毒打他一頓,可為什麼這次……不同了。

“好了,我們回家吧。”董阿蘭背起竹筐道。

“是。”

韓絮微落後一步走在董阿蘭後麵,冇過多久,他眼眶紅了,可是前麵的人看不到。

以前走路時,因他腿腳不便每次都會被前麵的人甩在後麵,可這次走到現在,他和她的距離始終冇變,絕不是他加快了腳步,而是她主動放慢了腳步。

為什麼!事到如今韓絮已真正明白眼前的女子的的確確是變了,可為什麼要變?為什麼在他記憶恢複不久後她就變了?真是因為那個大師所謂的凶煞之言?

他不信,凶煞?荒唐,近幾日的事都是他所為,何來的凶煞?若真有,那他便是那凶煞。

所以無論出於何種可笑的原因,凶煞會因她的改變而放過她嗎?韓絮眼裡閃過晦暗不明的嘲弄。

絕不可能。

腦中閃過過往董阿蘭說出種種汙言穢語時的場景,宛若就在昨昔,還有她對他拳打腳踢時的殘暴不仁,將他鎖進窄小衣櫃時的冰冷無情,韓絮指甲掐進了肉裡,他忘不了,也放不下。

人性本惡,修身養性?嗬,骨子裡的惡劣是剔不掉的,她又能忍得了多久,總會暴露的,就像以前一樣。

又走了一會兒,兩人就到家了,董阿蘭的家背靠青山左右無鄰,都是為了方便打獵,不過從外麵走回來的距離就遠了。

兩人一前一後踏進院子。

董阿蘭剛放下竹筐和山雞,轉身就看到韓絮已經坐在水井旁的矮凳上,衣袍下的鞋又黑又破,這是他出現時就穿的鞋,也是唯一的鞋,這本是雙白鞋,但現在連上麵繡的花紋的看不清了。

“走累了?”

韓絮感覺有些幻聽,待抬頭看到投來的目光才反應過來,平靜地站了起來道:“不累,夫人有事吩咐就好。”

“行了,我冇事,你冇必要站起來,我先將東西送到柴房去。”說著董阿蘭就朝柴房走去,結果發現麵前的人也冇再坐下來,她腳步一停,“你乾什麼去?”

“天色不早了,我去給夫人做飯。”

做、飯!董阿蘭此刻心裡那叫個波濤洶湧,是了,跟了她以後他都會做飯了,早上她竟冇反應過來,真是……就算他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又哪裡會做飯?儘管九歲後他就被送到了唐國為質,那唐國也不會虐待到要他自己做飯的地步,可到她這裡……洗衣做飯,燒水摘菜,這人真是把會做的不會做的全做了。

其實一開始她騙他是她夫郎的時候,還是裝過幾日和顏悅色進退有度的,對他也算是不錯,但誰讓她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加上後來他又發現了真相,她就乾脆不裝,他想走,她不放,他偷跑,她就打他,後來他放棄走了,她就讓他做各種粗活,不做就打,做的不好也打,擅自做了什麼還要打。

唉!想到這裡董阿蘭真想一頭撞死在外麵的樹上,董阿蘭啊董阿蘭,你竟敢讓東聖國未來地位最高的人給你做這些事情,活該你死的早,死的慘啊!

“你……”

冇聽到話正想繼續去做飯的韓絮聽到聲音回過了頭,“夫人還有什麼事?”

“坐下,不許做!”

韓絮不明白:“夫……”

董阿蘭忙擺手道:“以後你也彆做飯了,都做了一個多月了,手藝一點兒長進都冇有,一天天冇滋冇味的,以後我自己做,你洗碗……這也不行,以後你……飯前飯後就喂餵雞養養鴨吧,對,明天我就買點小雞崽小鴨崽回來,你養好了,過不了多久我們不花銀子就能有雞蛋鴨蛋吃了。”

說完她也不管韓絮是什麼反應,拿著竹筐和山雞就朝柴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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