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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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離這一夜都未睡踏實,天未亮便起身出去練劍,似要把這一身的火氣都給揮散掉。

桑以兮察覺動靜卻也隻抿抿唇,繼續好眠。

陌離練完劍又騎上了摩托車,跑了不知多少個來回後,油箱耗儘才停了下來。他直接躺在房車旁,看著天邊第一道曦光,心中想的是回去得催催管家和老錢,讓他們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聘禮十萬火急,不容耽擱。

“早安,陌離!”

桑以兮被來來回回摩托車的噪音折磨地乾脆起了身,其實她本不是大齊的女子,似她和陌離這般兩情相悅,有些親密的舉動於她而言也實屬正常,隻不過陌離剛經曆了喪母之痛,逗逗他讓他心情開懷些就好。

“早,早安!”陌離一個打挺慌忙起身。

“是不是我吵著你了?”陌離有些懊惱。

桑以兮走近拈起他肩頭的一根雜草,搖搖頭道:“我想看日出。”

陌離將她的披風攏了攏,溫聲說道:“我先去洗洗,一會兒來陪你。”

“嗯。”

桑以兮直接拿出了一張寬大的沙發,整個人窩在上麵,蓋著薄被,滿頭青絲隨意披散著,半眯著眼,看著天際那一抹淡淡的霞光。

過了一會兒,一陣微風將陌離身上的薄荷香氣拂進鼻尖,桑以兮懶洋洋地伸出手,拉著陌離坐在身邊,順勢靠在了他的肩上,薄被下十指交握。

兩人靜靜地守著日出,如一幀靜默美好的畫卷。結果不知是氣氛太溫馨,還是清晨的野外舒適涼爽,兩人竟這樣睡著了。

陌離不知何時躺了下去,桑以兮也不知何時蜷縮進了陌離懷裡,摟著陌離睡得香甜,待陽光照在身上有了些許燥熱,兩人才醒了過來。

陌離錯愕,怎麼就睡著了?而且兩人這睡姿實在是太過旖旎,他立時一動不動,僵硬得如同一尊木偶。

桑以兮察覺他身體的變化,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纔開口道:“習慣就好。”

遇到尷尬的場麵勢必得裝作十二分的無所謂,才能讓彼此不覺得有多尷尬。

桑以兮哼著小曲輕鬆地穿起拖鞋去洗漱了,陌離在那裡將“習慣就好”品味了好久,他要努力習慣這甜蜜的折磨,誰讓桑桑比他虎。

桑以兮給陌離準備的洗漱用品,無論是牙刷牙膏還是潔麵沐浴的膏露,陌離都非常中意,他也曾試圖研究那些瓶子外麵的外邦文字,可大都看不懂。

他將自己拾掇乾淨便來到了車外,一桌豐盛的早餐已經備好。桑以兮給他倒上現打的豆漿,陌離便也學著她的樣,泡起了油條。

“回頭讓你府裡的廚子和硯初學學手藝。”陌離要吃百日的素食,可王府的廚子手藝一般。

“好,王府的吃食一直冇那麼精細,因著軍中開銷大,母妃她一貫是節儉的。”陌離眼中有一閃而過逝的悲傷。

“陌離,雖說現在冇到算總賬的時候,但是討點利息還是可以的。”

“桑桑與我心有靈犀。”

桑以兮覺得要減輕他內心的傷痛,就是要將快樂建立在仇家的痛苦之上。

“我有一種藥,可以讓他從此不舉。”桑以兮說得雲淡風輕。

陌離一口豆漿差點冇噴出來,這姑娘虎得冇邊了。

“還有一種藥,可以讓他耽於男女之事,泄陽毀精。”

“咳咳咳。”陌離嗆得滿臉通紅。

桑以兮卻是鎮定地一口一口吃著油條,心下劃拉著自己那些藥。

“如何?或是其他毒藥。”桑以兮手一揮,身邊多了好多瓶瓶罐罐。

“這些都是風魅的二師姐製的毒藥,有些是試驗品,藥效不穩定。”

其實陌離原本冇想著下毒,隻是考慮搗毀一些英王的暗樁,先給他到處使點絆子。然而桑以兮的主意卻好似給他打開了另一扇窗,他為何不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呢!

“就聽桑桑的。”

桑以兮眼底寒芒閃過,“那便先讓他泄陽毀精,再讓他不舉,然後再幫風魅的二師姐試藥吧,總歸不會讓他輕易死了,還要看著他被淩遲活剮的那日。”

“陌離,過兩日我們去趟英王府吧,有些仇得親自報才解恨。”

“好。”

於是兩人吃飯的功夫就決定了英王悲慘的餘生。

因為要和秦文川商談興修水利的事,所以二人也冇再耽擱,桑以兮便帶著陌離直接瞬移回去,陌離免不了頭暈腦脹一會兒。

王府的人還冇到昌安,不過管家已經派人過來買下了離郡守府最近的兩個宅子,不僅花了雙倍的價錢,還很不厚道地用了鎮北王的名頭,那兩家嚇得連夜搬了家,這可能是鎮北王生平唯一的汙點。

現在隻要桑以兮點頭,那院牆上就能開個門,兩家合一家。挨著的宅子是個三進的,隻陌離一人住,方便他與桑以兮談情說愛,其餘人則住進斜對門四進的院子裡。

當桑以兮和陌離到了府門口,王府的侍衛突然竄了出來。

“見過世子,世子妃!”

“你怎麼在這裡?其他人呢?”

“回世子,管家讓我先行過來購置宅院,這戶和那戶現下都是王府的了。”說著朝旁邊指了指。

桑以兮麵露訝色,“原來的住戶這麼快就搬走啦?”

“是的,昨兒連夜搬走了。世子妃放心,我們出了雙倍的價錢。”侍衛是個精明的,有些話自然不能當著世子妃的麵說。

陌離本也冇打算再住進郡守府,畢竟帶著孝,二來要下聘了,住一起怕桑以兮被人說閒話,現下這般自是極好。

“那我先陪你去新家轉轉,看看可缺些什麼。”桑以兮知他不捨分開,便主動開口。

陌離自然欣喜,牽著她走進了宅子。

郡守府所在的這條街巷,住的都是些富戶,這宅子雖冇有王府大氣,但陌離一人住卻也無甚挑剔的。

陌離走著走著便盯著那堵牆,覺得十分礙眼。桑以兮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牆那邊便是郡守府的偏院。她眼中笑意閃現,見侍衛並未跟來,於是催動異能,直接將那牆轟倒了半邊。

“滿意了嗎?”桑以兮這是實力寵夫。

“非常滿意。”

“這門得王府修。”

“必須的。”

兩人笑著挨個屋子看了一遍,缺什麼桑以兮隨手就給添置了,尤其是陌離的臥房,從寢具到各種生活用具全換了個遍,而沙發是陌離指定的,就是那個讓他倆在看日出時睡著的罪魁禍首,陌離言之鑿鑿,他得試著去習慣。

至於茅廁的問題,桑以兮就讓自家暗衛按照她的居所樣式來改造吧,他們業務熟練有經驗。陌離在用過房車的衛生間後,對於整改茅廁的決心異常堅決,而且畢竟她自己往後也要多往這邊來,茅廁她確實用不慣。

兩人正在討論院子裡的花花草草要不要改種蔬菜時,硯初幾個突然出現在了眼前,“小姐,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哦!”

“昨夜我們就在打賭,那堵牆遲早得拆,還是小姐親自拆。”

陌離袖下輕撚了桑以兮的手指,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賭了什麼?”

“誰輸了就給兩娃娃洗一個月的尿片。”

筆青無語望天,一臉悲傷。

“他倆不是用紙尿褲嗎?”

“這天眼見著越來越熱了,夫人怕他倆悶著,扯了床單做了尿布。”

“嗯,先準備點飯食,一會兒再將他倆抱過來,順便將秦大人請過來。”

幾人火速退去,不耽擱這兩人情意綿綿。

兩人遂在院子裡坐下,桑以兮拿出茶爐茶具,和一罐上好的邙山雲霧。

她一邊點炭一邊說道:“我這烹茶的手藝不及硯初,不過這茶卻是極好的。”

陌離本就不懂茶,軍營裡頭一年到頭不過喝點粗茶而已,偶爾有皇帝賜下的好茶,鎮北王也都派人送回了王府,而母妃也都留著父王回府時纔會拿出來。父王這些年隻母妃一人,從不拈花惹草,有好物也都是先送回府裡,相敬如賓這些年,從未紅過臉,原本陌離認為父王母妃應該是彼此屬意相愛對方的,可當他心有所屬有了深愛的姑娘後,他覺得父王每次提及母妃或者與母妃見麵時,眼神中似乎缺了點什麼,兩人之間似乎也有著若有似無的距離感。

桑以兮發現陌離神思有些飄忽,將掌心遞到他的鼻下,那裡躺著幾顆碧綠的茶葉。

“香不香?”

陌離抬眼看著身邊的姑娘,長長的羽睫下,一雙翦水秋瞳顧盼生輝,隻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會讓他心中漾起波瀾。

他握住她的手,輕嗅了下,“香。”不知說茶還是人。

“桑桑,若是一對夫妻多年相敬如賓,他們是彼此惦唸的人嗎?”

桑以兮心中明瞭,陌離是在說他父王和母妃。風魅從馮嬸那裡打聽到了不少八卦,據她分析,外界傳聞鎮北王夫婦伉儷情深可能並不屬實,當年王爺也不過是權衡利弊後娶了陌離他母妃,無論是長相還是才情亦或是家世,他母妃都隻能說過於一般。想當初鎮北王年輕時,不僅得先王器重,文治武功也是出類拔萃的,更彆說顏值,陌離的長相有九分遺傳了鎮北王,陌景珩和陌安寧則偏向他們母妃多些。

而同時鎮北王也相當於救王妃於水火,讓她從此脫離了原先那個吃人的家庭。故而桑以兮大膽猜測,陌離的父王與母妃雖相互尊重和諧相處,但他母妃是否是他父王心中所愛之人便不好說了。

桑以兮也冇挑明,隻含糊說道:“這個也是因人而異的,在我看來,過分的相敬如賓反而意味著夫妻雙方存在距離,平時鬨鬨脾氣,拌個小嘴吵個小架或許纔是正常的。”

在這王權社會,像陌離母妃這種以灰姑娘身份嫁進王府,做了王妃,她心中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如鎮北王那樣的人中之龍,她想必也是傾慕的,再說一年見不到幾次麵,她也不會和鎮北王使小性子,兩人之間缺乏真正的情感交流和溝通,可不就隻有相敬如賓的親情了。

話說回來,盲婚啞嫁下的社會現實,先愛後婚的又有幾個,似桑文遠和藺柔這般先婚後愛的已屬幸運,大多數不過是找個伴搭夥過日子罷了,畢竟再多的情情愛愛也抵不過雞零狗碎的日常。

鎮北王或許對王妃冇有愛,但他卻也切切實實的給了她穩定富足的生活,給了她王妃應有體麵和尊重,且後院乾淨無其他女人。而王妃若是嫁於他人,不見得生活得更好。

所以王爺與王妃是不是真的伉儷情深也不重要了,他倆這些年彼此照顧是事實,這樣的一生即便冇有情愛,也不好評判他們是否幸福,隻能說冷暖自知吧。

陌離似是又想起了什麼,一時盯著眼前的茶湯出神。

忽然他說道:“我知道老錢有條暗線一直在京城上官家盯著,而上官家嫡女上官青嵐,多年前便因不願出嫁而被禁足家廟。”

桑以兮冇想到吃瓜竟然吃到了鎮北王頭上,上官青嵐可是當年的京城第一才女啊,其父上官鶴是曾經的帝師,官至太傅,門生遍佈大齊。

陌離繼續說道:“上官鶴是我父王的啟蒙恩師,而上官青嵐與父王年紀相仿。”

桑以兮明白了,鎮北王與上官青嵐八成是有過往的。

“桑桑,我父王他這些年心中怕是不好受。”

若是讓他與桑以兮分開,那必像剜他心般,令他痛不欲生。而且正因為和桑以兮兩情相悅,他才更能體會陌南楓的心情。

“找機會同你父王好好聊聊吧,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我們不便置喙,多給予些理解。”

如上官青嵐這樣的女子,甘願為了心中所愛將最好的青春年華耗費在家廟中,桑以兮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感受,在最好的年華相知相愛,卻不能相守,愛人已然成家有了子嗣,她卻隻能枯守青燈古佛。這樣的女子無疑是勇敢的,桑以兮突然很想見見她,在過去將近二十年的時光裡,她可有一絲後悔過。

“桑桑,無論如何今生我都不會與你分開。”

“放心,你若棄我而去,我可不會為你堅守,必然再找一個嫁了。”

陌離握緊她的手,眸色堅定,“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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