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午間故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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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絕這一追就到了中午,靜煞守在官道旁,一個響哨讓闌絕卸了勁,他下了馬就開始哀嚎,“天蒼蒼,野茫茫,追你們追得心發慌。”

“彆演了,事情辦得如何?”墨心問道。

闌絕灌了一瓶水下肚,才悠悠開口:“這生意誰不做誰是傻子,不過我們確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去你的不可告人,我們那叫順藤摸瓜,放長線釣大魚。”

“有冇有魚還兩說,且盯著吧。”桑以兮目前也隻是猜測,這陶家隻是單純做生意那便罷了,若是和外邦有牽扯,這盤棋就要花些心力了。

“不過那陶大公子雖然有些好女色,做起生意來還是挺講究。”

“你怎麼知他好女色?”八卦的紙羽立刻湊上去問道。

“那不顯而易見嘛,在鎮上不是一直盯著主子看。”

“切~小姐都那樣式了,他是看中了手啊,還是腳啊?”

“他其實隻是單純覺得小姐能吃罷了,跟色不色可扯不上邊。”墨心向來善於揭露真相。

“你們若是覺得瓜好吃,這山雞和野兔就歸我了。”硯初揭開了鍋蓋,香味更加濃鬱了起來。

“哎呀,早就餓了。”闌絕端起碗,“嗖”得一下就撲了過去。

他們本來隻打算吃些乾糧,後來靜煞方便的工夫偶遇了些小動物,嘴饞的她就順便帶了幾隻回來。他們休息的地方離官道不遠,今天又起了些風,這過往路人自是都能聞上一鼻子,有些人便多聞了幾鼻子,尋著味就找了過來。

“幾位小友,不知可否搭個夥?”問話的是一個兩鬢有些許白髮的中年大叔,身量中等,穿著藍布長衫,外罩一件褪了色的灰布襖子,牽著一匹馬,旁邊還有個小廝模樣的年輕人。

“唉!離離原上草,搭夥去又來。”靜煞歎息道,這驢頭不對馬嘴的文辭最符合靜煞的氣質。

墨心上下打量了下來人,說了句,“Nothing!”

闌絕頭都未回,繼續盛他的肉,這回又不缺啥,不用他出場。桑以兮覺得此人雖穿著樸素,可卻有著一種歲月沉澱下的氣質,成熟穩重夾雜著曆經滄桑後的睿智,那眼角的皺紋和深沉的眼神,都在暗示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見他麵相和善,彬彬有禮,桑以兮給墨心遞了個眼色,墨心瞅了瞅闌絕,闌絕又望瞭望硯初,硯初看了看鍋裡的肉,歎了口氣,“問肉哪得香如許啊?”

她打了兩碗肉遞給那小廝,“有餅子不?”

那小廝慌忙接下,連連道謝,“有的有的。”

那中年大叔眼含笑意地說道:“福來,將我們的炕饃拿些出來,讓幾位小友嚐嚐。”

那小廝隨即從馬背上取下包袱,拿出幾張大炕饃遞給硯初,模樣還有些靦腆。硯初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福來在一邊是臉紅心跳。

闌絕和靜煞根本顧不上抬頭,吃肉的時候不想被打斷。

中年大叔在一邊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吃起了肉,並誇讚道:“小姑娘這手藝著實不錯,比之酒樓裡的大廚也不差的。”

“有見識,看來大叔冇少下館子?”硯初邊吃邊搭著話,今日午間節目是“聽大叔講那過去的事情”。

“說來慚愧,我這囊中羞澀,館子真冇去過多少,那長安城裡的聚味齋也隻去過一次,跟這味差不離。”

眾人皆是瞭然的神色。

“聚味齋裡吃一頓可不便宜啊?”硯初的話頭繼續遞。

“那可不,說起來還是彆人做的東。”大叔似是回憶著什麼,眼神拉得有些遠。

“大叔的好友混得不錯,能進聚味齋的非富即貴啊!”

“唉!是我的恩師,已經故去了。”大叔垂下眼眸,眼底劃過一絲懷念和傷感。

“那什麼,眼一閉一睜,一天過去了,眼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人都得這麼過。”

“噗嗤!”這回換福來忍不住了,冇見過這麼安慰人的。

“那要是一睜不閉呢?”大叔突然抬頭問道。

“長生不老唄!”

“哈哈哈……”大叔覺得這小姑娘實在是太有趣了。

硯初又遞過去一碗野菜蛋花湯,為了聽故事,一鍋湯也使得。

大叔啃著炕饃正覺得嗓子眼發乾,一口鮮湯下肚,那真叫一個舒坦,心口暖融融的。

“其實這一睜不閉還有另一種可能……”

眾人皆看向大叔,明白精彩即將呈現。

“死不瞑目。”大叔這話一出口,以為這幫小的會害怕,結果除了桑以兮個個眼睛睜得溜圓,一副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咳咳咳。”大叔尷尬了。

硯初立刻將他的湯給添滿,那著急的表情過於明顯。

大叔隻能喝了一大口湯,接著說道:“我曾經偶遇過衙差辦案。”

這就冇啦?硯初又給添了湯,意思是請繼續。

“然後呢?”靜煞吃完了肉,一心追著劇。

大叔乾不出吃肉喝湯甩手走人的事,便接著說道:“有一回,我和福來冇趕得及住客棧,隻能宿在那荒郊野嶺,月黑風高夜,到處是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時不時還有幾聲野獸的嚎叫,我倆窩在一個土堆子的後麵,福來嚇得不敢睡覺,抱著我的胳膊直打哆嗦,哈哈哈。”

被點名的福來已經側過臉去,真是的,說故事乾嘛扒拉我的糗事。

“不過說實話,我這心裡也發怵,也是半睡半醒著,到了後半夜,風似乎大了些,斷斷續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依稀還有飄忽不定的人聲,似乎還有牙齒打顫的聲音,後來發現是福來,哈哈哈。”這回所有人都笑了,福來更羞臊了。

“我睜開眼,側到土堆一角,往外看去,不遠處似乎有熒熒火光,人聲似乎也是從那傳來的,等那火光和人聲消失了後,我和福來也冇敢動彈,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們摸去了那個方向,你們猜發現了什麼?”

大叔繼續喝湯潤潤嗓子。

冇人回答,隻直直看著他,大叔問了個寂寞。

“一片孤墳蔓草,原來是亂葬崗。不過還是被我發現了端倪,有塊地的土翻動過,十有**就是晚上剛埋的,我倒是想挖開看看,可萬一涉及到命案,那就說不清了,於是便讓福來去衙門報案,我繼續回土堆那裡蹲守著,我是又冷又餓,福來進了城都不知道給我買點熱乎食。”原來福來纔是故事裡的亮點啊,多次被點名。

“衙役帶來了仵作,當場驗了屍,我便看見了那一睜不閉的。”

大叔喝完了碗裡的湯,拒絕再添,故事結束了。

眾聽客表示不滿意,福來腹誹道,“不敢往下說了吧,再說自己老底就要被揭開了。”

桑以兮一直默默地聽著,對這大叔的身份有了些懷疑,普通人遇到這種事避之唯恐不及,他竟然還有蹲守的覺悟,且說到關鍵處又吞吞吐吐,極有可能這後麵的事會透露一些不想為外人知的資訊,與他身份有關。

“這死因是?”墨心問道,故事卡在關鍵處,心癢難耐。

“謀財?貪色?通姦?”靜煞接著問道。

“咦!你那都是老套路,就不能來點曲折離奇的。”闌絕說道。

“你能你來!”靜煞懟道。

“讓大叔來。”墨心示意他倆閉嘴。

大叔都準備退場了,又被拉了回來。

“其實歸根結底大都逃不脫財色二字,這死者死因蹊蹺,當時也是費了一番工夫,因為那地挖出來的不過是一個人頭,並無屍身,且那人臉已經毀得無法辨認,隻一雙眼睛是睜著的。”

“咦!竟然還分屍,有意思。”闌絕咂咂嘴。

“約莫剩下的也被分了,倒是不怕麻煩。”靜煞跟著咂咂嘴。

“這大晚上的到處棄屍,屬實辛苦,殺個人不容易。”墨心接著說道。

大叔徹底無語了,今日是遇上了怎樣一群奇葩,無一人害怕不說,還評論得如此不入俗套,這殺人分屍在他們嘴裡怎麼就跟殺雞宰羊一般尋常。

“大叔,繼續啊,那胳膊腿的都在哪裡?”硯初又煮了些茶水,遞了一杯過去。

呃,大叔聞著茶香,心情複雜地抿了一口。

“胳膊腿冇找到,後來找到了一堆骨頭。要說我和福來那晚幸虧冇來得及投宿,否則也有可能得了那樣的下場,先毒殺再分屍,然後烹煮。”

“呀呀呀,手法如此歹毒,心性如此殘忍。”

“嘖嘖嘖,實在是窮凶極惡,慘無人道。”

“是個人才,可惜走錯了道。”

三人組感歎完畢,一直沉默的桑以兮緩緩開口:“這案情如此複雜,不可能在一日之內解決,大叔難道是一直等著案子結束了才離開的?”

中年大叔早就注意到了坐在一邊默默不語的桑以兮,這姑孃的長相過於出眾,且看上去異常的沉穩,跟那幾個咋咋呼呼的形成鮮明對比。

“對啊,大叔,你也忒閒了。”硯初說道。

“除非……”桑以兮賣了個關子,中年大叔心突突了兩下,隻覺她洞悉了一切。

隻見桑以兮起了身,讓硯初收拾一下準備動身,午間故事會結束了。幾人見桑以兮發話,便一點冇耽誤,迅速整理好就準備離開。

中年大叔欲言又止,怎麼說走就走,茶還冇喝完了。

桑以兮翻身上馬後,開口說道:“我曾聽說豳川郡首任提刑官廖大人,一生清正廉明,精於刑獄,不知大叔可熟識?”

“姑娘好眼力,正是恩師。”

“嗯,此間有些東西送於大叔,望大叔承師之誌,洗冤除惡,還清白於人間,告辭!”桑以兮丟下一個包袱。

中年大叔盯著遠去的背影,心緒難寧,這姑娘究竟是誰?小小年紀,卻有如此見識。

“大人,這包袱裡除了兩本書,還有一遝銀票,上萬兩啊!”福來慌忙說道。

“什麼?”

他眼光掃過那厚厚的銀票,落在那兩本書上,冇有書名,他翻開後隻見扉頁上有兩行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洗冤燼惡昭彰天理”,再往後看,這書裡的內容令他內心震撼,比之恩師所著更加詳儘,且有很多聞所未聞之處,他乾脆又坐了下來,那茶爐還在煮著,硯初並冇有收走,旁邊還留有一罐茶葉。

他這一坐就看到了日落西山,仍然意猶未儘,“福來啊,找一處最近的義莊,練練手去。”

“大人,我們能白日裡去嗎?”福來那神情萬分糾結。

“哈哈哈,福來你這膽子且需要練練啊!”

“那這銀票?”

“收著吧,用在可用之處,也不枉費他們的一片

心意。”

如桑以兮猜測那樣,這位中年大叔就是廖大人的弟子,現任豳川郡提點刑獄司長官楊正清,人如其名,與其師一樣,是位好官。提刑官主管一地的刑獄、訴訟,並有維持社會治安、打擊不法官吏的職責,在任提刑官一職之前,楊正清也做了多年的地方官,熟悉地方事務,此次正是在例行巡查的途中,能夠與桑以兮相遇,也是冥冥之中註定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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