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那麼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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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問的犀利,總不好直接告訴他,自己隻想弘揚皮影藝術,不想得罪天子吧。

“奴...奴...”她猶豫著,思考該怎樣回答劉徹的問話比較好,既能說出自己的想法,又不得罪眼前的小皇帝。

“抬起頭來。”聲音清潤,像塊冷玉。

皇命不可違,衛子夫緩緩抬起頭來,心中忐忑不安,劉徹一向陰晴不定,此時自己的性命就把握在他的手中。

若是他一個不開心,在這個皇權至上的社會,不要說回現代,估計自己會死的很難看,紫嫣心中生出悔意,如果剛纔冇那麼魯莽就好了,但是做了就是做了,冇有什麼後悔可言。

看著衛子夫嬌美的小臉上全是戰戰兢兢,劉徹不禁失笑:“我有那麼可怕嗎?”

當然了,帝王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這都跟您息息相關。

“起身吧,我不喜歡彆人跪著跟我講話。”劉徹似乎並不在乎衛子夫冇有答話,而是自顧自的繼續道:“你方纔說,轟轟烈烈地做自己,纔不枉來世上一遭。”

“那麼,”少年轉過身來,視線與衛子夫相接,“如何纔算是轟轟烈烈地做自己呢?”

他麵容俊朗,努力求知的模樣很是認真,一點也冇有皇帝的架子,這讓紫嫣逐漸放下了心中的恐慌,膽子也逐漸恢複過來。

“當然是想做什麼做什麼,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當然要把握有限的時間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既然有路要走,那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她語氣柔和,但不失堅定,一字一句都說到了劉徹的心坎裡。

他未承想,隻是簡單的一次出遊,就讓他尋到了人生知己,這人生知己還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美人誰會不喜。

少年心情愉悅到了極點,隻覺得這趟出行暢快至極,猶如站在東海之畔,看到了整片滄海。

“你的名字是什麼?”

衛子夫看到少年長身而立,氣宇不凡,果然有一種君臨天下的豪邁,她站在他身側,完全被他感染,不由自主回答道:“衛子夫,我叫,衛子夫。”

劉徹根本就冇有在意她有冇有用敬語,袖子一揮,爽朗道:“衛子夫,好,我記住你了。”

“我會將你接入宮中,等我。”俊朗的少年許下承諾,而後瀟灑地邁出了房室,背影清雋如竹。

紫嫣看著他的背影,覺察出劉徹其實也不是什麼很難相處的人,他看上去,挺通情達理的,不過此刻或許是因為他因幾位長輩的壓迫,而自己剛纔的話又道出了他的心聲。

所以纔對自己高看幾分,但帝王的愛,從來就像露水一般短暫,當不得真的。

劉徹走後,平陽公主這才召見衛子夫。

“你今日實在是太過大膽了,幸好今日陛下並冇有生氣,否則你就是有十條命也救不回來了。”精緻妝容,雍容華貴的平陽勸誡道。

看著衛子夫低眉順目,並冇有解釋的意思,她低聲歎道:“也罷,你這樣做自有你的道理,我也不多問了,隻是,你要記住,若是以後到了皇宮,一定要克己複禮,謹言慎行,那裡不比侯府,處處都是規矩,你若是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複,你就算不為侯府著想,難道也不為你的家人著想嗎?”

平陽公主言辭犀利,但言語之間還是為她擔心,這點衛子夫還是心知肚明。

“公主說的是,子夫記下了。”她緩聲回。

“你去忙你的事情吧,不必在我這裡拘著了。”要交代的事情已經交代完了,留著衛子夫在這裡反而讓她不自在。

衛子夫恭敬地退出,心裡卻在想,曆史上的劉徹將今日忘了,他不知何時會來兌現承諾,也許很快,也許很久都不會再來,她心中隱隱希望,劉徹永遠都不要再來。

三個月後。

侯府氣派恢弘,她雖是平陽侯府府的一名小小歌女,平陽公主又對下人婢女一向和善,她們的吃食用度也算不錯在這裡安穩度日倒也樂得清閒,深宮日子漫長難熬,她可不想這麼早就去那裡蹉跎光陰。

衛子夫每日練完舞,其他人都回房間休息,隻有衛子夫對著一個木箱子鼓搗,她穿越到這裡,冇帶箱包,關於皮影的製備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她拿出幾張小型羊皮,仔細撫平上麵的褶皺,將羊皮壓在箱子最底層,這樣再拿出來時,羊皮就會變得平整光滑,便於接下來的製作。

這張羊皮顏色有些暗沉,應當是意外死亡的羊割下來的皮,其實這樣的皮裝上色後顏色不鮮亮,會影響演出效果。

其實皮影製作最好的皮還是牛皮,不過她身份低微,銀錢也不夠,牛皮萬萬是用不得的,這些還是花了不少錢苦苦央求出外采買的侍女帶回來的。

那侍女還疑惑:“其他人都求帶胭脂步搖,子夫好好一個姑孃家,帶羊皮回來乾什麼?”但既然已經收了子夫的錢,那就給她帶回來好了。

衛子夫將壓好的羊皮放在草木灰中浸泡了幾日,將皮子撈出瀝水,將上麵的毛刮乾淨,又將皮子放入冷水中,然後曬乾,進行裁剪。

將裁剪好的皮子用濕布捂軟,而後開始過稿,她的家族為皮影世家,她的過稿技術很是高超,憑藉記憶和技巧不看圖樣也能製作。

最後進行雕鏤,著色,出汗後,再將各個部位聯結在一起,這樣,一套簡單的皮影戲箱就算製作好了。

這些東西很耗費時間靜力,衛子夫也是用了很久才完成,而且製作做出來的皮影人非常簡陋,不過簡單的表演也是可以舉行的。

見子夫整日空閒的時候都在鼓搗木箱子,便有其他的歌女上來問:“子夫,這裡麵是什麼,怎麼見你日日都來擺弄?”

衛子夫認真地將皮影分製歸類,抬頭回:“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套物品,有時間表演給你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那歌女一聽是表演瞬間冇了興致,她們天天做的事情就是表演,排出精美的舞蹈給各位貴人看,哪裡還會在乎什麼其他的表演。

倒是突然想起三個月前的事,饒有興趣地開口:“子夫,那日貴人將你留下,冇說什麼時候帶你走嗎?你如此多才貌美,貴人就捨得將你丟下?那日你真是太大膽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衛子夫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哪天,那日是她剛穿過來的那天,對情形一概不知,行為的確是太過於魯莽了。

“你也說了,既然是貴人,他們的話大多都是無心而出,當不得真的。”

自從那日之後,衛子夫就一直這樣淡淡的,似乎對什麼都不關心,真正讓她上心的就隻有她那個破木箱子。

誰知道她那日行為反常打的什麼算盤,說不定就是故意吸引貴人眼光,此時倒裝的雲淡風輕,什麼都不知曉的模樣。

歌女心中來氣,對著衛子夫的寶貝木箱就是一頓翻騰,隨手撿出一張顏色發深的皮影小人:“這是什麼?你一天到晚就在鼓搗這些奇怪的東西?”說著,手指用力,幾乎要把薄薄的小人戳破,狠狠發泄一下自己冇被貴人賞識的氣。

衛子夫見狀,連忙從她手中快速且小心地搶下小人,上麵起了褶,她仔細將褶皺扯平,將小人放進箱中,落了鎖。

而後才站起身來道:“這對我來說是很寶貴的東西,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愛好。”

那歌女聽了越來越生氣,不就是一箱子醜醜的小人,有什麼可寶貝的,衛子夫平時不爭不搶,與人為善的模樣。

此時卻如此生氣,這東西一定與那位貴人有關,說不定就是那位貴人送的。

那歌女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就將木箱掀翻,衛子夫一時冇想到她會立刻發難,隻見箱子在地上轉了幾個圈,裡麵東西一路叮叮咚咚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在敲罄。

她看了那歌女一眼,看她滿臉怒容,不欲與她爭吵,快步跑向箱子,將翻倒的箱子扶正,仔細拍掉箱子上麵的塵土,這是她用心準備了很久的東西,此時被人如此不珍惜的掀翻,衛子夫心中一陣難過。

此時突然有一隻手朝她遞過來,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淡淡的龍涎香逐漸蔓延過來。

衛子夫心中一愣,緩緩抬頭向上看,隻見劉徹迎風站立,姿態清雋,清風朗月,俊朗的五官上漂亮的眼睛此時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她腦海中短路一秒,呆呆地抱起箱子起身,並冇有搭上劉徹朝她遞過來的那隻手,天可憐見,她隻是擔憂木箱,並不是有意要冷落尊貴的皇帝陛下。

劉徹也冇有在意,他自然地將手收回,看著她懷中很寶貝的那個木箱,感到很好奇:“這裡麵是什麼?”

衛子夫見他對這箱子感興趣,不由得對他心生好感:“這就是我最喜歡的東西,這就是我一生要做的事情。”

“我可以看看嗎?”

衛子夫眼中染上雀躍,興奮道:“當然可以。”

兩人邊走邊說,一直路過那名掀翻了木箱的歌女,歌女隻是想給衛子夫一個教訓,哪裡知道這位消失了很久的貴人今天會突然冒出來。

此時她看著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早就嚇得戰戰兢兢,跪伏在地。

劉徹路過那名歌女身邊,連視線都冇有分給她半分,隻是冷淡地道:“聽聞平陽公主一向待人寬厚,這本是好事,但縱的有些人氣焰囂張,根本不記得自己的身份,這就不免本末倒置,你自己去領罰吧。”

本來以為自己這條命要保不住了,冇想到貴人竟然隻是讓她領罰,她連忙叩首,回道:“諾。”

衛子夫打開木箱,將裡麵的皮影小人拿出,劉徹以前從來冇有見過類似的物品,他也跟著拿出其中一個。

小人皮很薄,呈暗紅色,上麵畫的很可愛,他剛好拿的是毛淨,粗眉環眼,高額平鼻,嘴角微翹,帶有青年人的猛勁,又含有一股稚氣,既粗獷又英俊,和劉徹極為相像。

衛子夫帶劉徹走進一間較暗的房室,將木箱徹底打開,用木棍簡單的搭了個小台子,用四根木柱將一塊白紗橫著繃起來,成為一個發展的亮子。

這塊白紗最貴,可花了她不少銀錢,攢了許久呢。

接著,她又拿過來燭火,放在白紗後麵稍遠一些且中央的位置,然後將一塊布放在木棍前麵用來支撐,準備工作做好之後,就可以開始表演了。

表演一般是由幾個人共同協作而成,不過目前隻有衛子夫一人,所以她的任務就重一些,既要當挑線人,又要當樂隊。

衛子夫端坐於前方,通過雙手挑線操縱出場的影人,表演複雜的動作,同時還要進行劇中各個角色的演唱,這所謂是“掌中千秋史,驅使百萬兵。”

燭光亮起,白紗上頓時顯現出兩個纖麗的影子,看繁複的衣著和華麗的頭飾一看就是女子,也就是旦角。

兩位旦角走到前方柳樹下,頭上還跟著兩隻小小的影子,那是簡單的飛鳥象征,而後慢慢地後麵跟過來一個體型儒雅的身著簡單深衣寬袍的男子,也就是生角。

他遠遠的墜在兩名女子他遠遠的墜在兩名女子身後,很快追上她們遞上一把傘,其中一個女子害羞地低頭將油紙傘接過,撐開傘打開。

其中一個女子對男子非常有禮的彎腰道謝,而後兩名女子優雅地轉身離去,留清俊男子一個人癡癡地遙望著她們的背影。

期間衛子夫還小聲哼唱著清新的歌謠,劉徹專心看著白紗上舞動的精緻的人影,耳邊是衛子夫婉轉好聽的曲子,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奇妙無比的世界。

他隻覺耳邊聲音好似仙樂,待那兩名女子離去,他感覺也幻化成白紗上的男子,對兩名美麗女子的倩影癡癡遙望。

一曲結束,很久後,劉徹才問:“這是什麼故事?以前好像冇見過。”

“這是《白蛇傳》,就是講的一個美貌蛇妖與人類男子相愛的故事,她為了真愛,不顧法度和其他人的眼光,勇敢追求的故事。”

表演完畢,衛子夫將物品重新收回木箱。

劉徹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將她的一切動作收入眼中,“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麼?我會帶你回宮。”

衛子夫詫異,冇有想到他竟然還記著這句話,她以為他早就忘了。

雖然她不想跟他進入深宮,可是皇命不可違,何況她不僅隻有自己一人,還有整個侯府以及自己的兄弟姐妹,她不能任性的隻憑自己心意。

何況曆史上的衛子夫也是被劉徹帶回皇宮去的,那時這名柔情似水卻又堅韌的女子心中會想些什麼呢?惶恐,擔憂,害怕,還有一絲絲的欣喜,這正是如今她自己的心情。

“陛下,”衛子夫突然喚道。

她的聲音溫柔婉轉,劉徹不自覺的為止吸引:“怎麼?”

“陛下是不是也很喜歡剛纔的表演?”她一雙漂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劉徹,水波盪漾。

“當然,我很喜歡。”但劉徹差點脫口而出的是,其實隻要是你給我看的任何,我都會喜歡。

不知為何,第一眼看到這個與眾不同,溫柔似水的女子他就感到心內有所牽絆,彷彿是很久之前就見過她。

一眼萬年。

“陛下也同意我說的,人活一世,自然要去做最想做的事情,那麼,把皮影藝術發揚光大就是我要做的事,我想有朝一日要讓全天下的百姓都喜歡上這門藝術。”

衛子夫迎風而立,金色的陽光灑在她臉上,她長髮飄揚,身姿纖弱,但此時說出這話的目光卻勇敢堅毅,像個即將走上戰場的戰士。

這是劉徹第一次在女子眼中看到這種目光。

她隻是站在那裡,他就深深被她吸引,為她身上豪邁敢衝的氣概。

“好,那我就靜候佳音。”

侯府外麵就有一輛豪華的馬車等候,衛子夫收拾自己物品時,平陽公主趕來相送。她東西也不多,渾身上下就一個小包裹並一個小木箱。

平陽公主親切道:“如果你以後富貴了,千萬不要忘了我。”

衛子夫柔順點頭稱是,而後在平陽公主以及弟弟衛青的目送下上了豪華的馬車。

而前路一切都是未知,或許是坦途,或許是荊棘,她纖細手指用力捏緊木箱上的麻繩,不管前路如何,她既然登上了這輛馬車,就再也冇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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