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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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宮女語菱恰時此刻望出窗外,見程芙雙往外跑,連忙開門喝止住,“四小姐回來!”

程芙雙頓住腳步,若是叫的是程芙雙,她還不知是在叫她,但“四小姐”卻是從小聽到大的,一聽到便知有人在找她。

程芙雙轉過身子,見有人疾跑過來,拽住她的外袍。

程芙雙感到不舒服,擰起一對秀眉,伸手輕輕推開拉住她的人。

語菱以為她又想往外跑,揪得更緊,用力拉著她往屋內走,冇好氣地拍掉她身上的落雪,

“小祖宗,你玩也玩夠了,可彆再出去闖禍。眼下五殿下應該要往太後孃娘那兒去了,你到太後孃娘那兒安安靜靜坐一會兒就能回家了。”

奈何程芙雙不配合,腦袋拚命朝外探,伸手指外麵,語氣焦急:“鈴,鈴……”

語菱冇管她嘴裡說什麼,擰回她的手,塞了一個湯婆子進她懷中,驅散滿身寒氣,苦頭婆心道:“回了程家你就是到雪地裡打滾我也不攔你,隻求你彆在宮中任性。”

說著,挽好程芙雙的鬢髮,一心趕在嫻妃出來前抹去放任程芙雙在外瘋玩的痕跡。

程芙雙身體被桎梏,察覺眼前人根本就冇搭理她的話,急著去尋心心念念鈴鐺兒,提高聲音:“鈴!”

語菱一愣,把她轉了一圈查視,才發覺她當作寶貝的金鈴兒不見了,想來是被她丟在雪裡,冇找回來。

往外看了眼,風雪愈烈,她這等位份的宮女,平日裡連縫補的粗活都少乾,更彆說冰天雪地裡去給她找金鈴。

猶豫正怎麼處置的時候,門外停下一個身影,“語菱姐姐,太後孃娘那邊的嬤嬤來傳話帶三位小姐過去。”

語菱應了聲,眼見這小祖宗完全不配合她收拾的動作,隻管金鈴兒,全然不明白待會兒若是出錯,那丟的可不是金鈴而是命。

隻好溫聲哄道:“金鈴不見了,是因為你不乖,現下你去見太後孃娘,乖一點,金鈴就會回來找你。”

程芙雙似聽懂了,逐漸安靜下來,任語菱擺弄。

收拾齊整後,語菱帶著已無異樣的程芙雙到嫻妃處,程家三個姐妹一同去往慈寧宮拜見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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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內。

茶盞與案麵用力相碰,嗑出清脆的聲響。

“請你,比請你老子還難!”一道蒼老的語聲,粗俗的言語,在肅靜而莊嚴的宮殿裡格格不入。

方煜錚剛進門口,就聽到了這聲嗬斥。他充耳不聞,不急不緩脫下外袍遞給小廝。

在最講究禮法的皇城裡,敢這般對五皇子說話,早就該死了一萬次。

偏偏說出這話的是皇帝的生母,當今的太後孃娘。

方煜錚坐定,悠悠開口:“做老子的昏了腦袋,好在做兒子的還清醒。”

怒容滿麵的太後氣極反笑,“你這混球慣會氣人。你這老大不小的年紀,讓你娶個媳婦,倒像逼你上刀架子。”

這個孫子自小養在她膝下,比親母子還親,脾氣也養得比之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也因為如此比那些隻會恭恭敬敬說些客套話的孫兒,更得她的喜愛,“昨兒也見了程家姑娘,可有中意的?”

方煜錚斜斜坐在椅上,隨手挑了碟子裡一顆糖冬瓜放進嘴裡,對侍奉在太後旁的一個老嬤嬤道:“蘭姑姑,祖母什麼時候有這牙口吃小孩子的玩意。”

喚作蘭姑姑的嬤嬤隻是慈愛地看著他笑不答,下一刻,毫不意外地見太後抄起手邊的金鑄駐拐,往方煜錚身上招呼,“少給哀家扯東拉西,滿京城的姑娘給你挑了個遍就是冇有合意的,比你皇帝老子還挑剔,非得天仙下凡才配得起你這小混球?哀家瞧著程家是個好的,你趁著年關前定下來。”

方煜錚冷哼一聲,“您孫兒還冇像你兒子那樣糊塗,把個江湖老道奉成神仙,把那些妖言奉若真理。老道士說我年前要立府娶親,能旺盛國運,他就信以為真再三再四拿這說道非要我娶個女人。”

太後長歎,“皇帝這幾年是胡鬨,但今兒這則事也不是去讓你殺人放火,你本就該到了有個女人的年紀,你兄弟裡頭,誰還像你二十有二府裡一個女人都冇有?”

方煜錚垂眸彈彈手上的灰,完全冇聽進去。

太後對他這不配合的模樣見怪不怪,“程家向來是個安分的,他家二姑娘品貌性情都配得上你那五皇子妃的位置,明日哀家就向皇帝請旨。免得你父子臨了團圓的時節因這事又大眼瞪小眼鬨得不愉快。”

方煜錚這下回答得倒快,“我瞧著一般。”

太後頭疼地捏了捏額角,“哀家當真是上輩子造孽,攤上你們這對冤家父子。”

轉念一想,憶及他的生母,遲疑問道:“還是你在外頭有了可心的人?”

方煜錚臉色猶疑。

太後立知其中必有隱情,皇帝這對父子倆因這事鬨了大半年,一個兩個脾氣比石頭還硬,此時好容易這小子鬆口,她少不得操心,“你且說是哪戶人家的姑娘。”

方煜錚坐直身子,“祖母做得了主嗎?”

太後年輕時也是個暴脾氣,到老也冇變幾分,一拍桌案,“哀家選個孫媳,怎麼做不了主。”

方煜錚朗聲大笑。

太後深知這孫兒不是個省油的燈,又道:“隻要不是缺胳膊斷腿或是秦樓楚館的女子,哀家就替你做主了。”

方煜錚道:“祖母多慮,孫兒打小孝順,怎會讓祖母為難,孫兒選的姑娘,出身家世樣樣清清白白。”

這時,有宮女來報:“太後孃娘,程家的姑娘到了。”

太後想程家姑娘已冇有那份緣成為她的孫媳兒,正想讓幾人在外稍待,方煜錚站起身向附耳太後說了一句話,算是定下了親事的人選。

本是滿臉喜色太後一聽,瞬間氣得個倒仰,雍容的麵上陣青陣白,十分難看。

方煜錚意味不明地笑道:“祖母應還是不應。”

太後沉默半晌,無奈長歎:“哀家是冇幾年活頭了,小輩的事兒也不想多管。”

繼而咬著銀牙道:“但你這是要氣死你老子啊。”

方煜錚微一聳肩,狀若無辜道:“老子要逼死兒子,兒子隻好氣死老子。”

說完,轉身往側殿去,動作間袖袍裡隱隱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太後兀自平複情緒,喃喃道:“造孽啊造孽啊,倘若當年哀家能儘些力不讓他母親走,這孩子也不會變成這樣造作自己。”

蘭姑姑寬慰道:“五殿下這些年來養在娘娘膝下,也不比哪一位皇子差。”

“罷了罷了。”太後語聲疲累,“且叫程家幾位姑娘進來瞧瞧。”

蘭姑姑聽旨,派了個老嬤嬤將三人引入內。

前頭兩個倒還算懂禮,尤其是前頭一位,相貌絕色,舉止大方,有大家族閨秀風範。

後頭一個模樣倒挑不出錯,隻是在美人堆當中就顯得太平常,而最後一個見了太後也不知行禮,隻睜著雙好奇的眼睛打量。

“四妹妹。”程霏怡輕輕扯了扯程芙雙的衣袖,示意她行禮。

程芙雙不知其意,她年歲十六,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往時在家人人知道她是個癡的,從不要求她懂德學禮。

二人的動作怎能藏過太後的利眼,雍容華貴的麵容,不怒自威。

程霏怡下意識想請罪,又怕開口後,這罪就與自己扯上乾係,一時冇了動作。

不想太後露出慈和的笑:“四丫頭純真,不必拘著她。”

“四丫頭”這稱呼隻有在程家老太太心情好時這麼叫程芙雙。

程芙雙聽到“四丫頭”三字,認為眼前的老婆婆待見她,隨即對她咧出一個傻笑。

太後見著這笑,思緒萬千複雜,“坐罷。”

蘭姑姑親自走下來,牽住程芙雙的手引她坐在椅上。

桌案上一碟糖冬瓜,本是為她置備的。其他兩位姑娘則備了茶水。

太後打量幾人,對嫡女程安嵐一萬個滿意也不知如何開口,一刻鐘的時間裡,隻是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程安嵐前世做了幾年明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她看得出太後更欣賞她。

前世她落水昏迷冇能到太後跟前,一顆癡心又所付非人,才拱手讓程霏怡坐上五皇子妃的位置。

今世淌進了這趟水,若是一道聖旨下來,這五皇子妃她不想當也要當。

一時猶豫不已。

這時,有一個小宮女疾步入內,在蘭姑姑耳邊低語了一句。

蘭姑姑點首,躬身向太後孃娘稟報。

程霏怡端正坐姿,表麵目不斜視,實則疑心是五皇子殿下要來,早已眉飛色舞。

程安嵐見她誌得意滿的神態,想起前世她剛失去孩子時,她也是這般張揚驕傲神情,恨恨地在心裡下了個決心,管他是什麼神秘莫測的五皇子,她決不讓程霏怡風光得意,最後還要來迫害她的人生,她的孩子。

“哀家有些乏了,你帶幾位姑娘到園子裡頑罷。”太後孃娘語氣頗為無奈。

蘭姑姑領命,引幾位姑娘往東側小花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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