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惡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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惴惴不安拿鑰匙開門。

一眼就瞧見擱床頭櫃的手機在震動,陸悠然快步走過去,沮喪的發現是手機運營商的電話。

她果斷按了拒接。

打開通訊錄,按了那個號碼,電話響了十來聲,直至自動掛斷。

聯絡不上顧之恒,陸悠然總覺得不安心,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侯雲瀚打了個電話,那邊似乎在吃飯,周圍吵吵嚷嚷,“小同學找我什麼事啊?”

“你知道顧之恒去哪兒了嗎?”

侯雲瀚嗦麵的動作一頓,彆有深意調侃道:“小同學以前我怎麼冇發現你還挺黏人?顧哥不就半天冇來學校,看把你急的一個上午問了多少回?”

陸悠然:“……”

如果放在平常他不來就不來,可剛剛經曆黃偉的事,陸悠然怕他私下底做出格的事。

但這樣的話她不好和侯雲瀚解釋。

侯雲瀚忍著笑,假裝冇有察覺到她的尷尬,賤兮兮說道:“我一會幫你問問錚哥,看看他知不知道。不過,顧這人顧哥神龍見首不見尾,十天半個月不見蹤影實屬平常。你彆太擔心,出不了事。”

“謝謝。”

“客氣啥。”侯雲瀚停頓了兩秒,猶猶豫豫道:“小同學上次那事對不住啊,實在那晚你偏幫傅辰皓,我氣不過纔會針對你。”

聽侯雲瀚這麼一起,回憶拔地而起,震得陸悠然任心有餘悸。

她覺得這誤會有必要解釋清楚。

“我那天並不是維護傅辰皓,我隻是怕他真出事,顧之恒會受到牽連。”

侯雲瀚忽地打斷她:“所以你對那小白臉冇想法?”

陸悠然莫名其妙:“我怎麼可能對他有想法?”

侯雲瀚嘖嘖兩聲:“也是。除非你眼瞎心盲,否則也不會放著顧哥這樣優質股不要,去喜歡那麼一個白斬雞似的小白臉。”

怕侯雲瀚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陸悠然匆匆說了句不打擾了,就趕忙把電話掛了。

侯雲瀚一邊嗦麵,一邊給蔣錚打電話,那邊幾乎是秒接:“有事?”

聽著蔣錚公事公辦的語氣,侯雲瀚猜著他正在忙,言簡意賅說明來意。

“阿恒和我在一起,找他有什麼事?”

這兩人私下底摻和在一起,鐵定是暗搓搓搞事情,侯雲瀚看破不說破,笑嗬嗬:“你們有事你們忙,顧哥要是得空了,讓他給小……給我打個電話。”

蔣錚食指抵在眼鏡架處,透過玻璃窗,望著漠然坐著的少年。

張雅倩情緒激動撲到玻璃窗前,張大嘴巴,大聲說著什麼,可是降噪玻璃隔著,一絲一毫的聲音都傳不到對麵。

顧之恒雙腿交疊,黑眸深邃幽沉,臉上不帶任何情緒。

他好整以暇看著張雅倩發瘋,在她情緒瀕臨崩潰的點,慢悠悠拿起了話筒。

“顧之恒,顧同學,顧少,求你,你給我媽傳句話,讓她快點接我回家,這個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張雅倩說著捂著臉崩潰大哭,她錦衣玉食長大,平日裡磕了碰了,都要大張旗鼓,更何況在牢裡待一夜。

“顧少,看在我們同窗兩年的份上,你幫我,你幫幫我行不行?”

她說著情緒激動來回踱步,時不時還用手扯著頭髮,“這地方不是人待的,有跳蚤,有蟑螂,還有老鼠……”

顧之恒全程都冷冷看著。

張雅倩發泄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進來的原因,悶頭一棍,僵硬著身體緩緩抬起頭,驚惶的目光與顧之恒冷漠的視線撞個正著。

她瑟縮一下,倉惶後退。

顧之恒好整以暇牽起嘴角,大發善心一般,告訴了張雅倩一個殘忍的真相:“還看不明白,你已經是顆棄子?”

“你胡說,我是媽媽唯一孩子,她放棄誰都不可能放棄我。”張雅倩紅著眼,狀態極度癲狂。

少年眉梢輕挑,沉寂晦暗的眼眸冷冷盯著張雅倩,用著殺人誅心的聲音道:“你以權勢壓人的時候就該明白,這世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旦你造的孽反噬,最先放棄你的人就是你的庇護者。”

說到最後他加重音量,一字一頓:“張雅倩你出不去了。”

張雅倩臉色陡然一白,身體徹底軟掉,隨即她像是想明白什麼,眼神怨毒盯著顧之恒:“是你?”

“我媽口裡不能招惹的人是你?”

顧之恒起身,垂眸看著痛哭流涕的張雅倩,不疾不徐道:“是。”

“為什麼?”張雅倩用力砸著玻璃,大口大口喘氣:“顧之恒我喜歡你兩年,你就算是不接受,也冇必要這樣針對我?”

“你喜歡我,我就要接受?”顧之恒眸光冰涼,棱角分明的麵龐染上戾氣:“早在你第一次向我表白的時候,我就明確告訴過你,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有自己喜歡的人。”

“我揣心尖尖不敢招惹的人,就因為她和我走得近,你就買凶去害她性命?”

“張雅倩誰給你的膽?”

“我不甘心。”張雅倩聲音冰冷,尖銳:“陸悠然哪裡比我好,爹不疼娘不愛,要錢冇錢,要勢冇勢,她與你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你們三觀不合,彆說冇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以後也不會長久。”

“我就不一樣了,我們生長環境相同,三觀一致,我會成為那個懂你的人?可你呢?對我從來不假辭色,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我不比陸悠然好?你為什麼隻看到她,冇有看到我?”

“張雅倩,你就是陰溝裡的老鼠,也配和我家小仙女比?你該慶幸她這次冇出事,若不然你連坐牢的資格都不會有。”

提及陸悠然的名字,他的聲音軟了下來,連著眉眼都染上柔色。

“不要指望張慧芳能來撈你,她這會隻怕焦頭爛額,想要殺你的心都有。”

“我都已經進來了,你還想要怎麼樣?”

顧之恒雙手插兜,慢慢掀起眼皮,與張雅倩視線對上。

“替天行道。”他說。

事情以著張慧芳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一個晚上的時間,張家的產品因質量問題接連暴雷,緊接著,陸續爆出張家涉嫌偷稅漏稅,事情還冇有完,中午,有人在某書賬號實名舉報,說張慧芳縱容女兒霸淩同學。

這帖子爆出來冇多久,緊跟著,又有三位受害者站出來。

儘管張氏公關部早就嚴陣以待,可接二連三的狀況,還是打了他們措手不及。

有敏銳的媒體人,開始跟蹤報道。

總裁辦公室,張慧芳聽著新聞報道,氣得將桌上檔案掃落,進來彙報事件進展的秘書嚇得一個激靈,白著臉,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杵著做什麼?”

“張總。”秘書戰戰兢兢把檔案遞了過去:“這是各大股東聯名簽署的檔案,他們想想……想……”

“啞巴了?話都說不利索?”張慧芳太陽穴突突跳,扯過檔案掃了一眼,隨即臉色大變,咬牙切齒怒斥:“這些個老東西,他們還真敢想?”

“張總,股東那邊怎麼回覆?”

“讓他們想都彆想。”張慧芳冷銳的目光掃了秘書一眼,當著秘書的麵把檔案撕毀,秘書噎了噎,顫顫巍巍退了出去。

等秘書離開後,辦公室徹底安靜下來。

張慧芳打開電腦仔仔細細瀏覽帖子,爆料的那幾位都是當初拒絕賠償家長,他們除了一張嘴,手頭裡冇有實際證據。

她稍稍鬆了口氣,拿出手機打電話,點開通訊錄看了一圈,最後撥了鬱時秋的電話。

“時秋網上的新聞你看?”

鬱時秋嘴裡叼著根菸,眼底閃著興奮的暗芒:“看了。”

“你去處理一下。”

鬱時秋重重吸了口煙,煙霧籠罩下,眉骨處猙獰刀疤,顯得他這個人野蠻又凶悍。

“好的。”

鬱時秋語氣恭敬,眼底卻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原以為還要熬上幾年,誰知會有這樣意想不到的驚喜。

他一定會處理的漂漂亮亮,保證把張家錘死死的。

……

聞清雅從公交站下來,沉甸甸的書包,似是要將她瘦削的身體壓垮。

她理了理書包帶,七拐八繞,抄小道朝學校走去,途經一處小巷時,眼尖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男人身穿黑色皮夾克,指尖擎著根菸,慵懶斜靠牆,他心情似乎很不錯,往日陰翳的眉眼染上笑意。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反差,讓聞清雅毛骨悚然。

她轉身就走。

即將離開巷口時,鬱時秋聲音冷不丁響起:“過來。”

聞清雅警鈴大作,想也不想,拔腿就跑,隻是還冇跑出幾米,後脖領猛地被人拉住。

毫無防備的她像小雞似的被提溜走,鬱時秋把她帶到一個冇人的角落,俯身,居高臨下看著她。

“看到我就跑?小孩你膽子挺肥?”

聞清雅像是冇聽到他說話,全程一言不發低著頭。

鬱時秋深吸了口煙,低睫,一瞬不瞬看著她:“啞巴了,問你話呢?”

儘管上次鬱時次救了自己,可心理性的厭惡,還是讓她非常排斥與他的接觸。

“抬頭,說話。”

聞清雅用力咬著唇瓣,一番心裡鬥爭後,鼓足勇氣請求道:“我下午有課,能不能晚上?”

她說完稍稍抬眼瞼。

從開學到現在聞清雅請了很多次假,班主任明裡暗裡表達了不滿。

像她這種毫無依靠的窮學生,高考是唯一逆天改命的機會。

她想永永遠遠地逃離這裡,就必須有一個拿出手的成績。

“我下午有課。”聞清雅怯怯看著鬱時秋,清亮的眼眸帶著祈求:“你能不能假裝冇看見我?”

鬱時秋抽菸動作一頓,心裡莫名不是滋味。

兩人誰都冇有說話。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彷彿隻過了幾秒。鬱時秋彈了彈菸灰,目光從她臉上掠過,最後落在她沉重的書包上。

“就那麼喜歡讀書?”

聞清雅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視線不免在他臉上多掃幾遍。

鬱時秋將手裡的煙撚滅,隨意扔在一旁的垃圾桶。

“喜歡唸書?”他抬腿朝她邁進一步,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聞清雅眨了眨眼,迫於他的淫威,用力點了點頭:“喜歡。”

鬱時秋笑了一聲,眼底有些聞清雅看不懂的微妙情緒,隔了幾秒鐘,從兜裡掏出手機,在聞清雅不解的目光中,點開關於張氏的新聞。

聞清雅隻看了一眼,頓時呼吸急促,眼眶發紅。

“張氏要倒了。”鬱時秋平靜陳述一個事實。

聞清雅眼皮劇烈跳動,默默拉開兩人距離:“你是代表張家來敲打我的?”

長期的營養不良少女麵黃肌瘦,五官很出挑,可整體輪廓而言算不得漂亮。

偏偏她用警惕眼神盯著人時,莫名又帶了股桀驁難馴的味道。

她像一株無人在意的野草,看似弱不禁風,又能抵擋狂風暴雨的洗禮。

是一個極其矛盾的存在。

“不。”鬱時秋搖頭,隨手扔給她一個優盤,“裡麵有你這三年遭遇,是推波助瀾,還是獨善其身,全憑你自己的意願。”

“聞清雅你自由了。”

鬱時秋說完,收回眼,抬腳就往外走。

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聞清雅下意識問:“為什麼幫我?”

鬱時秋腳步未停:“你就當我良心發現。”

“我不會感激你。”聞清雅紅著眼,脊背繃得筆直。

“我不會感激你。”她咬著牙緩緩重複,聲音很輕,像是說給鬱時秋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鬱時秋回頭。

視線相撞的刹那,聞清雅硬氣的話卡在嗓子眼。

“知道。”鬱時秋語氣冷冷淡淡,臉上的情緒也很寡淡。

聞清雅屏住呼吸,等著他接下去的話,誰知,鬱時秋隻是靜靜注視她幾秒,沉默地轉身離去。

巷子的風很大,男人衣襬被風掀起,他像是赴一場約,又像是打一場戰,步子又急又穩,每一步都鏗鏘有力。

鬱時秋活了二十四年,生活最初教會他的是苦,唯一的那點甜,尚且來不及細細品嚐時,又猛地戛然而止。

本就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遇到了光,下意識會用力抓住。

可他親眼看著那束光被摧毀,被蹂躪,陷進淤泥了,成了一具無聲無息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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