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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先生。”
北川澤野一下子站起來。
被稱作宗先生的老人朝北川澤野躬身,隨後抬起頭看向跪坐在房間內的江折雪。
“少主累了,這裡交給我吧。”
他的話是對著北川澤野說的,眼睛卻依然緊緊盯著江折雪。
江折雪冷冷地瞥著他,袖子下的手不自覺攥緊。
儘管她是第一次見到這人,仍然可以感受到來自他眼中不明顯的惡意。
她本能地擺出防禦的姿勢,像是知道這人並非善類。
“我不累,宗先生去休息吧。”北川澤野說。
宗先生混沌蒼老的眼睛重新轉向他,說:“少主,她會誘導您進入陷阱。”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江折雪。
北川澤野一愣,江折雪的表情沉沉如水。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奇怪的事。
無論是北川澤野還是他的侍從,他們說中文都帶著些日本口音。
雖然北川澤野稍微好一點,但仍然可以聽出異國腔調。
而這個被稱作宗先生的人冇有一點口音。
他就是純正的中國人,或者在中國待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一個疑似來自中國的老人,稱呼北川澤野為少主,還協助他們綁架了江折雪和鄭晚月。
江折雪總覺得這人比一旁那個綁著小辮的北川少主要危險得多。
見北川澤野還在猶豫,她率先開口:“葡萄糖還冇送來,晚月情況不太好。”
聽江折雪這麼說,北川澤野不易察覺地舒了口氣。
他對宗先生溫聲說:“我就在這等鄭晚月輸完葡萄糖吧,我們不會再說話。”
宗先生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混沌的眼珠看著北川澤野,又移動著看向他身後的江折雪。
江折雪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她就聽見宗先生輕聲細語道:“啊,是要小心些,這麼久不吃東西可不行,我為鄭晚月小姐準備了一些食物。”
他直起身,朗聲叫道:“黑岩!寺蛇!童目生!”
江折雪聽到空氣被劃破的聲響,似是翅膀撲哧,隨後是幾聲尖銳的雞鳴。
被宗先生叫到名字的幾人從暗處走出,其中一個就是上次跟著北川澤野的侍從。
他手中提著一隻色彩鮮豔的公雞,目光冷漠而陰毒。
公雞那鳥類冰冷而無感情的眼睛死死盯著江折雪。
混黃的眼珠,黑色的眼瞳,泠泠的目光。
那種夢中被蛇纏繞的冷意又從骨子裡泛出。
江折雪不自覺攥緊衣袖,感覺某種讓自己驚懼的東西就要破土而出。
宗先生看著她,嘴角勾起,剛纔還朦朧的惡意在此時暴露無遺。
他說:“寺蛇,動手吧。”
被叫做寺蛇的侍從用鋒利的匕首割開公雞的喉嚨。
鮮紅的血液便從其中噴湧而出,儘數灑落在他們準備的瓷碗之中。
血腥味便這麼撕破清香的夏日庭院。
公雞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尖銳的哀鳴,它耷拉著被割開喉嚨的腦袋,那眼睛還瞪著,怨毒地凝視著江折雪。
而黑岩和童目生走進房間,黑岩伸手拉起枕在江折雪腿上的鄭晚月。
“你們要乾什麼?!”
江折雪下意識拽住鄭晚月,用手死死扣住她的腰。
童目生直接暴力扯下江折雪的手,黑岩便輕而易舉拖走昏迷的鄭晚月。
“不是說鄭晚月小姐冇有吃東西嗎?”
宗先生依然輕聲細語:“那就喝一碗公雞血吧,不吃東西可不行。”
他們要給鄭晚月喂公雞血?
江折雪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們。
“瘋子,你們這群……瘋子!”
她咬牙切齒髮出幾句氣音,剛起身想要拽著鄭晚月的腿,一旁的童目生便直接把她按在地上。
他的小腿粗暴地壓在她的脊背,江折雪感覺自己的骨頭幾欲斷裂。
“宗先生!”
北川澤野想要出聲阻止,宗先生卻不動聲色擋在他麵前。
“少主心善,”他的聲音很低,“但少主不應該辜負家主的殷切期望。”
對著宗先生沉沉的混沌目光,北川澤野一時猶豫不決。
宗先生從大袖中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說:“您是北川家的繼承人。”
想起臨行前父親冷硬的話語和漠然的背影,北川澤野不自覺攥緊拳頭。
他看了眼被按在地上掙紮著喘息的江折雪,還是不忍道:“冇必要這麼按著她吧?”
這便是妥協的意思了。
宗先生滿意地微微一笑,為了安撫北川澤野一般朝童目生伸手:“不要這麼粗暴地對待江小姐。”
童目生便暫時放鬆壓在江折雪身上的重量,但仍然桎梏著她,不讓她有機會掙脫。
北川澤野還想開口:“那血……”
宗先生微笑躬身,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這是家主交給我的任務,還請少主不要插手。”
北川澤野微微皺著眉,他的目光與摁倒在地上的江折雪相交。
她努力地昂起頭,目光冰冷,眼眶因為激動的情緒而微微發紅。
“少主。”宗先生語氣淡淡。
最後,北川澤野垂下眼,背過身去。
見北川澤野轉過身,江折雪知道這件事再無轉圜的可能。
她就被這麼扼住下巴,睜大眼睛看著鄭晚月被灌入一碗雞血。
血腥的,暗紅色的液體在瓷碗裡晃盪,被強行灌入鄭晚月的喉嚨,又從她的嘴角流下。
鄭晚月,鄭晚月。
江折雪睜大眼睛,眨也不眨,睫毛卻微微顫抖。
那個夢境似乎變成了現實。
那個詭異的噩夢,揮之不去,如影隨形。
十幾歲的新娘,抱著的公雞,鮮血從公雞的眼睛流出,蜿蜒在新娘白皙的皮膚。
血腥的氣息在空氣蔓延,死去的公雞倒在花園的角落。
血液和皮脂以及花園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最後變成一種難以名狀的古怪味道。
她之前一直覺得夢中的新娘與鄭晚江相似,鄭晚月和她是姐妹,兩人外貌相似,新娘看上去自然也像鄭晚月。
夢裡,那個新娘冷冷地望著她,流下的淚水卻似乎冇有休止。
江折雪終於知道夢中一直糾纏著她的情緒是什麼。
不止是恐懼,不止是悲傷,還有憤怒,那是骨子裡燃燒起的怒火,想要焚燒一切的憤怒。
“我會殺了你們……”
被按在地上的江折雪聲音沙啞,她仍睜大眼睛看著鄭晚月,袖子裡的刀片冷冷地硌著她的手,生疼。
童目生不知道為什麼手下的女人突然爆發出一股力量,近乎強硬地掙脫了他桎梏的手。
她用自己的手指緊緊扣住地板,甚至沁出了血。
掙脫的瞬間,她毫不猶豫地朝鄭晚月衝去,被端來的第二碗雞血被她撞倒,一片血腥就這麼被潑灑在地上。
寺蛇也被她衝倒在地上,他怒視著她:“你!”
江折雪把倒在地上的鄭晚月扶起。
她貼著她的臉,衣服淩亂髮絲淩亂,毫不在意她口中流出的血沾染上自己的頭髮和衣服。
童目生還想起身去抓住江折雪,北川澤野卻伸手製止了他。
他看著跪坐在花園喘息的江折雪,微微皺起眉:“不要再繼續了。”
童目生看向背後的宗先生,後者凝視著江折雪,最後搖了搖頭。
北川澤野轉身,道:“宗先生,今天就到這裡吧。”
“少主開口,我自然冇有意見。”
宗先生躬身,他朝北川澤野微微一笑,轉而慢慢走到跪坐在地上的江折雪麵前。
他居高臨下俯視渾身是血汙的江折雪,聲音很輕:“江小姐,你剛纔說什麼?”
江折雪慢慢捋著鄭晚月的頭髮,目光似乎空無一物。
宗先生輕笑了一聲,似乎對江折雪現在的狀況很滿意。
他等了好一會兒,纔等來江折雪沙啞的話語:“鄭大小姐不會放過你,鄭晚江不會放過你。”
聽了江折雪的話,宗先生似乎更加愉快。
他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江折雪,像是不願錯過她的每一個表情。
“誰說鄭晚江是鄭家大小姐?”
江折雪聽見他的聲音,輕柔得讓人毛骨悚然:
“你不知道嗎?真正的鄭家大小姐還關在精神病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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