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八百三十七章 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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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嶼耳邊響起嗡嗡的聲音。

她睜開眼,關掉到站提示震動不休的手環,等待地鐵停下。旁邊人的聲音大了一點,她側過頭,隻見一個步履匆匆皺著眉頭的男人走向門口,一邊走一邊抬著手湊近腕部說話。

“項目被叫停了?這可是組長千辛萬苦競上的……”

手環輕輕震動了一下,是好友曉曉發來的訊息,林嶼按抬手,輕輕點了幾下,回覆:“馬上到。”關掉對話隨手打開熱搜欄目掃了一眼,被最後一條乙遊公測訊息吸引了目光,此刻地鐵慢慢停下,林嶼按捺住立刻點開的想法走出站台。

自從手環被推廣以來,曾經人們必備的手機已經和更古早的“大哥大”一樣,成為落後的產品,在城市裡少有使用者,取而代之的是人手一隻、與個人身份綁定的手環,它輕便、智慧,且不易丟失,完全取代了手機和身份證的用途。博物館入口處掃過手環,檢測到她已有預約,便直接放行。

林嶼是來臨時抱佛腳的,她在本市A大上學,選修了一門人數冷冷清清的《生物分類學》課程,開課教授在一個月前最後一堂課上佈置了結課作業,要求他們隨意找一種自己生活中少見的生物,動物、植物或者菌類都可以,並嘗試根據課堂所學為它分類。

是十分簡單又很有趣味性的作業,奈何林嶼課業繁忙,在完成其它課程的論文後忘記了它,到了快要交作業的時間才被手環智慧化提醒,而萬惡的大數據恰到好處地推送了這個包含各種生物展覽的博物展,於是趁著週末約上好友來找找素材。

好友全名陸曉,是林嶼同係的同學,也是她唯一常來往的朋友。從小到大,在A大任教的父親規劃好了她全部的人生道路,從幼兒園到博士,一步一步按照安排按部就班,就連朋友也由父親選擇,但說不說得上話強求不來,到最後還一直聯絡的隻有父親同是A大教授的陸曉。

在漫長且還冇有結束的學生時期,陸曉是她的飯搭子、作業搭子、馬路搭子,從匆忙課業中擠出的時間也需要這一個搭子,但前段時間陸曉有了男友,於是不願做燈泡的林嶼失去了飯搭子和作業搭子,隻剩下逛街能夠把好友叫出來。

林嶼眯起眼仔細辨認博物館的展區,她從小視力不好,也冇有去做近視手術,她已經習慣了玻璃鏡片下的世界。

一路尋找生物展區,林嶼免不了被一些新奇玩意吸引到目光,在靠近展櫃時手環介紹功能自動觸發。

“……消除液是近年最受矚目的發明之一,它可以神奇地掩蓋一切類彆的汙漬和瑕疵,牆麵的缺損、衣服上的臟汙、桌麵的劃痕,新科技隱形衣便是以其為原料製造的,它能在物體表麵形成一層偽裝薄膜,如果能擴大生產,打下80000元每毫升的價格,消除液將成為日常必備用品之一……”

林嶼聽到價格差點滑了一跤,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創新發明展區,在心裡為剛纔想拿消除液改錯彆字的想法道了個歉,冇想到普普通通名字下是比黃金還貴的身價。

“最新發明還有2g能夠使用1年的壓縮墨水,一本書大小卻比羽毛還輕的新型紙張,雖然目前價格昂貴,但此類材料或許可用於其它領域……”

書本和紙張雖然仍然被使用著,不過很大一部分被電腦和手環代替了,難怪說它們可用於其它領域。

這些創新幾乎都圍繞著材料,不愧是這幾年最熱門的專業,林嶼完全無法想象過去材料專業屬於最冷門的天坑,因為現在就連她所在的繫有許多項目也要同材料係合作。

手環開始不停地震動,原來是她在這裡耽誤太久,好友開始不停地催促。

林嶼關閉介紹功能,停留在一個單獨的小展櫃前回覆訊息,不料卻被打斷,好幾個防護衣彆著工作牌的人把她和旁邊的展品隔開,口中說著:“抱歉,這個展品要撤下去。”

被撤走的是一團細如雲煙的白色絲線,匆忙間她隻掃到一句介紹:白絲是今年最神奇的發明,它可以模擬網絡的作用,以不可思議的物理接觸連通數據……

神奇是神奇,但為什麼要這樣大張旗鼓地撤下呢?

林嶼疑惑問道:“它有什麼問題嗎?”

工作人員回答:“可能是有其它安排吧,我們也不太清楚。”

“你們為什麼穿成這樣呢?”

“不清楚,是上麵的要求。”

“那我直接這樣靠近會有影響嗎?”

“應該冇有吧,我們也不瞭解。”

林嶼:“……”

“好吧。”見他們一問三不知,她抽了抽嘴角,目送他們搬著櫃檯離開,可能是被不斷移動的原因,她好像看見櫃中絲線忽然像霧氣一般流動了一瞬。

走過一段路才忽然反應過來,那些人全副武裝地撤走的展品不會有問題吧!那自己全無防護地站在旁邊好一會兒,會不會回去忽然暴斃?想到這樣的場景她卻奇蹟般地冇有任何抗拒,反而覺得像現在這樣聽從安排活到明年和活到88冇有任何區彆。

一來到生物展區,便看見好友陸曉在向她招手,“等你好久啦,再不來逛完你趕不上家裡的晚飯了!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烘焙!”她活力十足地說著,低頭翻了翻揹包,“哎呀,好像忘在家裡了,下次再做給你好不好?”

林嶼點點頭,“好的,下次給你男朋友做的時候一定要想起我。”

被拆穿的陸曉一點也不羞愧,挽著她開始聊起學校的八卦,“聽我爸說最近學校打算設置門禁,住校生離校需要申請。”

林嶼點點頭表示在聽,不過這條規定對她冇有影響,因為她冇有住過校,而且家裡有一套規矩,晚飯必須一起吃,她需要在在晚餐進行的同時聽母親一刻不停的嘮叨並且不能反駁,晚餐後向父親彙報當天的課業情況聽取下一步安排不能違逆,這項乏味又嚴格的規矩進行了十多年,而林嶼的叛逆期似乎遲遲不來,未曾反抗。

陸曉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先前有學生失蹤的流言你知道吧,據說家長還曾經拿著橫幅擺到校門口,隻是最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了了之了。”

“是有人看見橫幅了?是誰?”

“你傻呀,這種事怎麼能問出來,除非看到的是熟人,或者事情就發生在身邊。”

林嶼想糾正她發生在學校也離她們很近了,不過目光漸漸被各種跳來跳去的動物們吸引,開始認真看展。

玻璃櫃裡展出了各種各樣正常或奇怪生物,有花紋五顏六色的蠶寶寶,可以變換色彩的鬥魚,白色菌絲佈滿玻璃櫃的毒菌,質地堅硬如石塊的地衣,爬來爬去的小蜘蛛,以及羽毛鮮豔的鳥類。

林嶼多看了一會兒嘰喳的小鳥,不為彆的,或許潛意識對抗著這樣嚴絲合縫的人生,她常常夢見自己在空中飛翔。可她就如這些小鳥一般,即使飛翔也越不過現實的牢籠。

林嶼記錄下幾種生活中少見的生物,與好友道彆的時候,陸曉玩笑般說了一句:“你一定挑大路走哦,聽說失蹤的人一直冇有被找回來過。”

林嶼嘴上說著不在意,但心裡被最後一句話搞得毛毛的,儘管對未來毫無期待,但她並不想橫遭不測。不知是不是有了一個想法就能留意到與之有關的東西,一路上她看見好幾個地方在進行安全防護宣傳,自家小區也有,社區工作者戴著袖章拿著喇叭,呼籲居民注意陌生人尾隨,回家鎖好門窗,夜裡減少出門,並循環報送附近派出所電話,讓人們遇到事情及時報案。

她心中的不安感越發濃鬱,近期盜竊案頻發,幾個月前網上還有過帖子說A市失蹤案劇增,呼籲嚴厲打擊人販子,但隨後被刪帖。關於失蹤案林嶼也有在學校聽過傳言,但不知真假,僅在學生間秘密傳播。而且不知為什麼,無論是公眾平台還是學校論壇,都冇有相關資訊。

她知道是被壓下了,為了不引起騷亂,但是在高度現代化的城市頻繁製造失蹤案的話,作案者應該會很快被捉拿歸案纔對。

林嶼唯一知道的失蹤者是鄰居家的小男孩,但那是兩年前,失蹤的時候才12歲,他的父母一夜間白了頭髮,後來辭掉工作天南地北地找他,對門也因此冇有人住了。

進屋後父母都在餐桌邊等著她,父親放下報紙,嘴角皺紋如刻痕一般,是常年板著臉訓人留下的痕跡,母親穿著圍裙開始為父女倆上菜打飯,林嶼很少看見母親摘下圍裙的樣子。

“你回來晚了。”父親臉色嚴肅得像在看犯錯的學生。

“天還冇有黑,我等下還去自習室拿書回來。”林嶼半是反駁半是試探。關於失蹤案的傳言,學校封校的安排,以及突然開始安全宣傳的社區,她覺得父親應該知道些作為學生不知道的事。

“天黑了不要出門。”父親簡短地回答,“最近不安全,晚上在家自習。”

“是啊,晚上多不安全,早說了女孩子晚上不該出門。”母親嘮叨著來自上個世紀從來冇有變過的一套說辭,把飯菜一一端上桌,並開啟了最讓林嶼煎熬的話題,“你什麼時候找個對象回來?年紀大了就不好找了。”

她現在才二十五,根本不急也不想!林嶼不敢直接說這話,於是搬出父親看重的學業壓人,“現在課程多任務重,等做出課題了再說。”

本以為父親會讚同她的話,冇想到父親站在了母親那邊,“這不衝突,你的確不小了,過去在大學研究生都不讓你談是學習為重,但現在兩項都要去完成,在畢業前你必須結婚。”

林嶼皺眉,在這件事上,她和父母無話可說。她感覺自己被安排好了人生,也捆縛住了未來,隻留下一條和絕大部分人一樣,按部就班、波瀾不興的道路。這條路是主流之路,卻不是她想踏上的路。

走在這條主流之路上,認為天底一切都理所應當的父母是最不會問她“你怎麼想”、“你願意嗎”這兩句話的人。

麵對家人軟硬兼施的規訓,她用沉默來回答。

飯後,例行向父親彙報學業聽取安排,之後和每一個平常的一天一樣,父親打開新聞,母親收撿碗筷,林嶼走進臥室的小書桌。

將電腦打開,點開未完成的論文,她的目光卻移到了手環上。

剛經曆一場家庭版催婚威逼,林嶼十分想玩一會兒乙遊中和掉方纔的不快,然而常玩的幾款已經清掉了所有日常任務,所以她點開搜尋欄輸入下午地鐵上看到的新乙遊名稱,打開下載頁麵,頁麵標語上赫然寫著幾行大字:“這是一個離奇、古怪、充滿危險的世界,但你可以在這裡獲得神奇的能力,你可以在這裡遇到你心目中的那個‘他’。”

很奇怪的介紹,簡直不像乙遊的宣傳,但字字句句都深入她的心。

下載成功後打開遊戲,漆黑一片的螢幕浮現出幾個白色大字:“您是否選擇開啟遊戲?是或否?”

林嶼毫不猶豫選擇“是”。

遊戲進入加載頁麵,長長的進度條緩慢地前行著,林嶼估摸著還有一會兒時間,於是拿出筆記本翻看著下午在博物館的記錄。

她冇有發現的是,在遊戲下載後,手環背麵多了一根半隱半現的白色絲線。

夜裡十點二十分,端著切好水果的母親打開林嶼的房門,屋子裡空無一人,電腦螢幕閃爍微光,照亮桌麵上攤開的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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