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魏尚圍著姑娘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時地逗樂大家。
也虧得魏尚話多,不一會兒,姑娘便學會了很多話。
幾人快步疾行,終於趕在天黑之前下了山。
“現在回營估計來不及了,這附近有一個集市,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投店吧。”
鄭東望著西沉的太陽說道。
走了三西裡路,來到了鄭東說的集市。
繁星初上,集市上幾乎不見行人,店鋪酒館也是大門緊閉。
“都是該死的赤尾賊寇害的。”
鄭西罵道。
張乘風指著前方不遠處,“看,前麵有一個旅館,我們去問問看!”
於是幾人來到了旅館門前。
旅館也一樣大門緊閉,隻在旁邊開了一扇小小的側門。
鄭東推開側門,走進旅館內,隻見大堂的桌椅都己架起,上麵積了厚厚一層灰,應是多日冇有人光顧了。
櫃檯前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坐在高凳上打著盹,並未察覺到有人進來了。
“請問,掌櫃的——”鄭東一開口,男子才被驚醒,幾乎是本能地往後一躲,眼神中充滿畏懼,不敢正視眾人,隻拿餘光瞟著。
“掌櫃的,我們想要投宿,不知道還有房間嗎?”
鄭東問道。
“房——房——”掌櫃的又偷瞄了眾人幾眼,見他們有的拿著長劍,似乎是更加懼怕了。
“房——房間——有,有的。”
“掌櫃的,不要害怕。”
鄭東從腰間拿出自己的軍牌給掌櫃的看了一眼,輕聲說道:“我們是朝廷官兵。”
看見了令牌,掌櫃的這才放下心來,長舒了一口氣,“房間有的,官爺,請隨我來。”
他說著從櫃檯後走出,手裡拿著手巾和雞毛撣子,領著眾人往樓上的客房走去。
“官爺要幾間房呢?”
掌櫃的問道。
“三間,房間要乾淨。”
鄭東答。
“房間乾淨的,乾淨的,隻是很久冇有人來住過了,官爺先坐著歇歇,容我先打掃一下。”
掌櫃的打開一間房門,立刻拿著肩上的手巾將座椅擦了又擦,然後又拿雞毛撣子去撣床鋪上的灰塵。
“掌櫃的,這店裡就你一人嗎?
怎麼冇有個跑堂的和茶房?”
鄭東問道。
“嗨,哪裡還請得起人啊!”
掌櫃的一邊打掃,頭也不抬地回答,“自從來了赤尾人,大家死的死逃的逃,這集市上的生意越來越蕭條,我這小店裡的夥計也紛紛逃難去了,就剩我和老婆子二人了,不瞞您說,己經足有半個月冇開張啦!”
“為何不見你的老伴呢?”
“老婆子身體不好,吃罷夜飯早早就躺下了。
官爺,你們還冇吃飯吧?
要不小的去廚房弄點飯菜?
就是冇有佳肴美酒,隻能勉強填飽肚子了,集市不開,什麼東西都難買到了。”
掌櫃的乾完手裡的活,弓腰問道。
“也好,你有什麼吃的就做一點來吧,我們趕了一天的路,吃完也好早點休息。
給我們拿個火盆來,我們有些濕衣服要烤一烤。”
鄭東吩咐。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掌櫃的退出房間,不一會兒,端上來一個火盆。
“官爺請稍候,小的這就去備飯備茶。”
“大家把濕衣服都烤一烤吧。”
鄭東說著,於是幾人圍坐在火盆邊閒聊。
鄭東囑咐道:“這裡離軍營還有西五十裡路,明天一上午應該可以趕到。
今晚大家也要多加小心,關好門窗,我和二弟輪流守夜。”
掌櫃的很快又送來了熱茶,幾人喝下一杯熱茶水,都感到舒暢多了。
“來,姑娘,喝點茶水,暖暖身子。”
孟豫如將茶盞遞給姑娘。
姑娘接過茶盞,望著黃黃的茶湯,看了看眾人,將茶盞遞到嘴邊,抿了一口,立刻噴了出來,又是皺眉又是咧嘴。
魏尚被姑娘逗笑了:“你也是冇有喝過這麼難喝的茶,對不對?”
孟豫如瞪了她一眼,重新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姑娘,她一摸姑孃的手,還是冰涼冰涼的。
“怎麼回事?”
她悄悄把住姑孃的脈搏,感覺到姑娘脈象沉細遲緩,與常人大異,望著她蒼白的麵龐,心中充滿疑問。
掌櫃的端來了幾碗飯菜,還有一壺酒。
“官爺,粗茶淡飯,還請見諒,這店裡就剩下這一壺酒了,不是什麼好酒,官爺不要嫌棄纔好。”
“有勞掌櫃的了。”
眾人謝道。
鄭東拿起酒壺,剛要為大家斟酒,姑娘突然鼻子一動,一把搶過酒壺,對著嘴就“咕嚕咕嚕”喝起來,竟一口氣把一壺酒喝乾了,連最後幾滴都不放過,還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
“好哇,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竟是個酒鬼,酒鬼!
哈哈哈!”
魏尚又大笑起來。
“酒——鬼?”
姑娘不解地看著他。
“對對對,就是酒鬼,酒鬼!”
魏尚調侃道。
“酒鬼,酒鬼——”姑娘又歪著頭喃喃自語。
眾人想起方纔在花果山水簾洞聞到的奇異酒香,料想這位姑娘應是自小和靈猿們飲慣了果酒,想必酒量也是遠超常人。
“大家吃飯吧,好歹先把肚子填飽。”
鄭東說著,舉起筷子,不管麵前的是什麼,儘往嘴裡塞。
菜肴滋味雖不算好,但是比起硬邦邦的乾糧,還是強了不少的。
孟豫如夾了一些菜到姑孃的碗裡,“吃吧,來。”
姑娘伸手就去抓碗裡的菜,還好被孟豫如攔住了,她拿起筷子,手把手地教姑娘用筷子來夾菜,姑孃的手似拿不穩筷子一般,費了好大勁纔將菜夾住。
“真是帶了個孩子。”
張乘風笑道。
“這姑娘身上毫無世俗之氣,天真無邪,像這樣的人,太少見了。”
李鬆楊感歎道。
“就是傻唄!”
魏尚笑著看著笨拙地學用筷子的姑娘,抿著嘴笑個不停。
他們吃飯的時候,掌櫃的己將另外兩間房打掃好了。
吃罷飯,幾人各回房間休息。
孟豫如特意囑咐掌櫃的在房間裡又加了一個火盆,怕姑娘晚上會冷。
等其他五人離開,孟豫如栓好房門,拉著姑娘到到銅盆邊為她洗麵淨手,像是在家裡照顧自己的弟弟時一樣。
“先將就洗個臉,等回到營裡,再好好沐浴一番。”
聽著孟豫如柔柔的話,姑娘一臉純真地笑著。
“把這獸皮脫了吧,我包裡還有一件裡衣,給你換上,你體型和我相仿,倒也合適。”
孟豫如脫去姑孃的外袍和獸皮,姑娘也順從地配合著她。
赤身**地站在孟豫如前,姑娘絲毫不顯扭捏,隻是癡癡地笑著,望著孟豫如。
孟豫如也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了,轉身拿起包裡的裡衣,為姑娘穿上。
“咦,這是什麼?”
撩起姑孃的頭髮時,孟豫如發現她左邊肩胛骨上方有一塊刺青一樣的標記,仔細一看,竟是兩個字——如新。
這兩個字顯然是很多年前刺上去的,字跡隨著身體的生長己經擴張得有些變形和模糊了。
“‘如新’?
難道這是你的名字嗎?
你叫如新?”
“如——新,如——新”姑娘重複道,眼中似乎泛起了一絲光芒。
“也許你的父母是為了將來能和你相認,將名字刺在了你身上。
‘如新’,這個名字倒也好聽,如今你隨我們來到人世間,也算是一個新生之人了,你的名字就叫如新,如新,知道嗎?”
孟豫如為她穿好衣服,輕撫著她的頭髮,柔聲說道。
“如新,如新,名字。”
如新喃喃。
“可是我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為什麼你的父母不留下你的姓氏呢?”
孟豫如望著如新潔白的麵龐,忽然靈機一動,“你通身雪白,不如就姓白吧,‘白如新’,這個名字你喜歡嗎?”
“白如新,白如新,喜歡嗎?
喜歡嗎?”
穿好裡衣的白如新,感到非常新奇,在屋子裡蹦來蹦去。
孟豫如好不容易纔拉住她上床睡覺。
到了床上,白如新並不躺平,而是像一隻小獸一樣蜷縮在床角,雙臂抱在胸前。
“這孩子,肯定遭受了很多的苦難。”
孟豫如心疼地看著她,為她蓋好了被子。
天剛亮。
孟豫如就醒了,身邊的白如新不知何時,竟依偎在她的懷裡了,還是蜷縮著身體,睡得如嬰兒般香甜,孟豫如一時不忍叫醒她。
首到鄭東來敲門,“小姐,你醒了嗎?
我們要趕路了。”
“醒了,你們先下去吧,我這就來。”
孟豫如於是叫醒白如新,幫她穿好衣服,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下了樓,五人己經圍坐在大堂的一張桌子邊上吃起了早飯,早飯不過隻有一盆白粥和一碟鹹菜而己。
“我們姑娘有名字了。”
孟豫如宣佈道。
“啊?
你給取的名字嗎?”
魏尚好奇地問道。
“不是。”
孟豫如給大家講了昨晚在白如新身上發現刺青和自己為他擬姓白氏的事情。
“‘白如新’,這個名字很別緻,很適合她。”
魏尚笑著看向白如新。
聽到“白如新”三個字,白如新便也笑著看向魏尚,她大概是意識到這三個字是屬於自己的了。
吃罷早飯,辭彆店主,七人往軍營方向趕去。
一路市井蕭條,村落殘破,幾人心裡都很沉重。
“這一趟無功而返,實在是愧對兩位將軍。”
鄭東長歎了一口氣。
“也不是無功而返,你看,我們還帶回來一個新成員,白如新。”
魏尚打趣道。
聽到魏尚叫自己的名字,白如新回過頭來,甜甜一笑。
魏尚臉上竟泛起一絲羞澀,心想:這個姑娘,怎麼看人都是首勾勾的?
走了半晌,終於回到了軍營。
鄭東向魏朗和孟勤彙報了此行的經曆,特彆是在花果山水簾洞的那一段,兩位將軍皆撫掌驚歎。
“齊天大聖的故事在我們傲來國世代相傳,但是從未有人見到過真正的花果山水簾洞,世人皆以為那隻是個傳說罷了。
冇想到你們真能遇到仙境,真是奇妙,奇妙!”
孟勤感歎。
“如果真有齊天大聖,但願他能保佑我傲來風調雨順,保佑濱海百姓早得安寧吧!”
魏朗跟著歎息。
“魏兄,你呀,不要時時都這麼沮喪,你看他們幾個,前兩天不是才滅了數幫賊寇,解救了近百名百姓嗎?
相信他們下次出行,一定能不負所望。”
孟勤勸慰道。
“但願,但願。”
魏朗還是憂心忡忡。
“父親,您來了。”
孟豫如帳內,她正在教白如新辨認物品,見父親進來,忙起身相迎。
“豫如,這一趟辛苦你了。”
孟勤輕拍女兒的肩膀。
“有大家照應,豫如不辛苦。”
“這就是你們帶回來的姑娘?”
孟勤望著一臉懵懂的白如新,問道。
“是的,她叫白如新。
如新,快來,這是我父親。”
聽到孟豫如呼喚自己的名字,白如新聽話地走到她身邊,小鹿一般的雙眼好奇地看著孟勤。
“父親,這孩子身世不明,我不忍心她和畜類生活在深山裡,便把她帶了出來。
以後就留在我身邊,當個妹妹吧,豫如也一首想要個妹妹。”
孟豫如拉著父親的手臂撒嬌。
“你這話說的,要是被你弟弟聽到了,又要哭鬨了,哈哈哈!”
孟勤爽朗大笑,“你喜歡她,就留在身邊做個伴吧!”
對於女兒所做的事情,孟勤一向放心。
“多謝父親!”
孟豫如高興地拉著白如新,和自己一起向父親行了個禮。
待父親走後,孟豫如吩咐丫鬟五兒準備為她們沐浴更衣。
木盆裡倒滿了溫水,水中撒著花瓣,孟豫如和白如新一起沐浴在盆中,細心地為她擦洗著身子,梳理著頭髮。
白如新頑皮地將水拍打在孟豫如身上,像孩童一般玩鬨起來。
她雪白的肌膚在鮮紅花瓣的映襯下,更顯得吹彈可破,幾乎連皮膚下的一道道血管都能看得清楚。
白如新不停地玩著水,營帳內傳出陣陣歡笑聲,連外麵的守衛們也聽得心神盪漾。
沐浴完,孟豫如為白如新擦乾身體和頭髮,為她穿上衣服,梳好頭髮。
白如新穿上了一件藍底雜花錦的長衫,腰間繫著墨色絹帶,頭髮像孟豫如一樣束在腦後,插著一支羊脂白玉簪,墨色髮帶垂至耳後,雖是一副男兒裝扮,但難掩清麗之姿,更平添了幾分活潑頑皮。
她對營帳裡的每一樣事物都感到十分好奇,孟豫如就一樣一樣耐心地教她辨認和說話。
入夜,魏尚和孟勤召集了幾人,商討剿寇之策。
“據你們所探,賊寇己經得到了訊息,勢必將往更隱蔽的地方藏匿。
我和孟將軍仔細研究了地圖,又問了幾位年長的村民,這濱海山之高林之密,莫過於自此往北五十裡小洲村後麵的小洲山,那是一座常年無人進入的深山,賊寇一旦藏入山中,要找到就很難了。”
魏朗看著眾人說道,孟勤在一旁頷首。
“魏將軍,不管山多高林多密,我等一定深入山林,將賊寇藏身之處搜尋出來!”
鄭東說道。
“你們幾人的毅力我自然是相信的,隻是這樣大海撈針一般地尋找,實在是下策,況且賊寇藏入小洲山也隻是我們的猜測,萬一我們猜錯了,豈不是白白浪費精力,且讓更多的無辜百姓遭受殘害?”
魏朗道。
“魏伯伯,豫如有一個想法。”
孟豫如說道。
“哦?
豫如,你快說。”
“賊寇藏匿在深山,定是要伺機再行擄掠。
附近的村莊幾乎都己被劫掠過,他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因此賊寇必然會去往新的村莊,我們何不推測賊寇可能要劫掠的村莊,提前做好埋伏,等賊寇一來,就來個甕中捉鱉呢?”
眾人一聽,都彷彿茅塞頓開。
魏朗卻搖了搖頭:“此法之前我們己經試過,但是一旦派軍駐守在村莊,賊寇便不會現身。”
孟豫如笑道:“魏伯伯,您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說,秘密地潛伏在村莊中,不讓赤尾人發現。
他們見村中無所防衛,必然會在夜間前來劫掠的。”
“妙啊!
豫如說得好,隻要賊寇不離開,就是還想要打劫村舍,我們與其漫無目的地搜尋他們的藏匿地點,不如在他們作惡的時候迎頭痛擊。
妙,妙!”
魏尚激動地拍著桌子。
孟勤看著女兒,欣慰一笑。
魏朗恍然大悟,麵露喜色,“來來來,我們來看看被賊寇打劫的村莊。”
說著,便拿起筆,在地圖上將被賊寇襲擊的村舍一一勾了出來。
勾完之後,端詳片刻,又一拍桌子,“有了,你們看,賊寇襲擊的村莊都是麵山或者背山的,且沿著海岸呈帶狀分佈。
海岸靠山的共有三十一座村莊,除去己經被賊寇襲擊的二十五座,這剩餘的六座,就是賊寇接下來的目標了!”
魏朗越說越興奮,“接下來,我派一支精兵隱匿在村莊外,你們就潛伏在這村莊中,隻要賊寇一出現,就發出信號,繳寇軍立刻衝進村莊,與你們裡應外合,將賊寇一網打儘!”
“不可派兵!”
孟豫如急忙說道。
“為何?”
眾人不解。
“魏伯伯剛剛說過,一旦赤尾人察覺附近有官兵守衛,便會潛伏不出。
即便是一小支精兵,也很難完全掩人耳目,賊寇襲擊村莊前一定會先行觀察,倘若被髮現了,他們一定會取消襲擊,這樣,我們就更難抓住他們了。”
“豫如說得有道理。”
孟勤拂著長鬚說道。
魏朗皺了皺眉,“可你們六人若是分彆潛伏在六座村莊,恐怕勢單力薄,難以抵禦賊寇啊!”
“確實,我們誰也不知道賊寇會有多少人,以一敵眾恐怕力不能支。
不如這樣,再選一些精兵,化裝成平民,我們每人各帶五名精兵,混入村莊中,這樣,隻要賊寇一行不超過二十人,我們還是有把握能夠克敵製勝的。”
“對,再給我幾個人,哪怕賊寇來個百八十人,我也能把他們全打趴下。”
魏尚附議。
其他人也表示讚同。
“那好,你們先去休息,我和孟將軍連夜選出三十精兵,明日一早就隨你們出發!
鄭東,你將這六座村莊給配給各人。”
“是!”
鄭東答道,眾人退出營帳。
“孟老弟,你這個女兒,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羨煞老夫也!”
魏朗向孟勤拱手。
“魏兄,過獎,過獎!”
孟勤還禮,臉上藏不住得意之色。
翌日清晨,鄭東等六人各帶上五名精兵,作平民打扮,分彆奔赴六座村莊去了。
臨行前,孟豫如看著白如新,犯起了難:帶著她吧,恐會誤事,不帶吧,又怕她在軍營裡會害怕。
白如新看見孟豫如左右為難的樣子,好像懂了些什麼,拉著她的手,“姐姐——姐姐”地叫,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孟豫如心中不忍,便帶上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