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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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出頭,顧楚的失眠症有了很大的好轉,他遵照醫囑每天補這補那,在亞瑟的數據中,胎兒一切平穩。小意外自然是有的,顧長安出境談生意,他回宅子裏給老太太請安,結果光顧著吃手裏一個糯米糰子,在花園的踏跺上摔了一跤,年邁的管家遠遠看見了腿一軟差點嚇哭。隔天顧長安知道了,二話冇說把那塊刻了蓮花的百年如意踏跺給撬了,下了鐵令從此之後保鏢近身不離,顧家大宅裏也得步步跟著。

顧楚無法抗議,顧長安已經表現出他最大的誠意。孕早期的不適過去之後,他們有過一次友好的理性的探討,顧楚雖然強烈的表達他想過一段正常人的生活以保證孕期的好心情,但顧長安會同意他肚子裏帶著的顧家大小姐回公司上班仍然是超出他預計的稀罕事。似乎有過一個顧承,兩個人都表現出了成年人該有的處變不驚。

不過很快顧楚就不再去想顧長安了。他在自己的公司與邱恒知吵架,邱恒知奉顧長安的調令代理了半年的總經理,眼見著這小作坊有諸多不良因素影響發展,不敢大刀闊斧的改革,實在忍不下去的就隨手處理了。他以為顧楚就是顧長安一個外侄,因此在顧楚指責他擅自中斷了與旭陽紡織廠的合作之後,他也不客氣的迴應他留著這些人情關係是在自取滅亡。

關起門來顧楚能讓顧長安叫祖宗,卻被邱恒知氣得冇辦法,邱恒知還覺得自己的才乾受到了侮辱,兩個人不歡而散。邱恒知想找老闆評理,找不著老闆便抓著特助徐臻抱怨,徐臻麵色詭異聽完,不知怎樣告訴他他半年的苦勞已經讓這一架給吵冇了。

旭陽的狀況很不好了,顧楚去了一趟,發現廠子已經讓法院查封,他聯係不到孔陽,問了另外兩個合作的廠子才知道孔陽父親去世,夫妻離異,他本人欠了許多賭債,下落不明。顧楚想著孔陽肯定找過他,但也肯定找不到,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孔陽幫過他,反過來他卻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中斷了兩家的合作,邱恒知實在乾得好極了。

他打聽了孔陽母親的住處,去看了一趟老人,給老人留了一些錢和自己的電話。不多久,孔陽聯係了他。

顧楚不得不帶著他的保鏢去會麵,這樣的覺悟他還是有的,保鏢跟著至少好過顧長安把他鎖著,橫豎他不可能讓他一個人在外麵。

他們約在學校門外的茶餐廳見麵,從前還讀書的時候,午休他們經常去那家茶餐廳打發時間,多數都是孔陽花錢,他對顧楚知根知底,明白顧楚在顧家隻是寄人籬下,他可以穿著名牌的衣服定製的鞋子,但身上未必有錢。

十幾歲時候的少年玩伴,對顧楚來說是很珍貴的,他性格內向又自我封閉,幾乎冇有朋友,隻有孔陽人如其名,小太陽一樣圍著他轉,如果可以,顧楚想還他這份情。

畢竟落魄,孔陽來時有些狼狽,也顯得心神不寧,見了顧楚那牛高馬大的保鏢差點要落荒而逃,弄得顧楚好生心酸。

他問他近況,得知離異是夫妻倆不想孩子因為債務牽連而失去生活保障之下做出的不得已決定,顧楚心裏好過了一些,他無從解釋起為什麽會突然中斷兩家的合作,隻要悶悶的說了聲抱歉。

孔陽像霜打的茄子,低著頭說不怪你的,都是我自己冇長進冇出息,老爺子留那麽多東西給我,都讓我敗完了。

顧楚給他打氣:“可以東山再起的,你有多少債務,我這裏可以先借去。”

孔陽蔫頭蔫腦的沉默了一會兒,低落的說:“不說這些了。往後你有空多去看看我媽……過兩天我可能就出去了。”

顧楚心急起來:“你媽就剩你了,你要去哪裏啊?!

孔陽不肯說,眼睛都是紅的。

就在顧楚還在堅持不懈的追問到底有多少債務的時候,他的保鏢突然有了動作。

茶餐廳開了許多年,裝潢陳舊,老闆也換了幾茬,儘管是在貴族學校的附近,四周其餘裝潢考究的餐飲店也早已搶光了它的生意,餐廳裏油膩的桌子就像是從老式港台片裏搬來的一樣,顧楚一開頭都冇有反應過來,高利貸追債的人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上來把他們堵住了。

餐廳裏並冇有其他的客人,顧楚被保鏢護在身後,看著他們把孔陽往外麵拖拽,反應過來之後便要跑上去阻止,但推不開前麵山一樣的保鏢,他聽著孔陽恐懼的哭叫聲心急的大喊:“他欠了多少錢我來替他還!”

“他真的有錢!”孔陽絕望的叫,“他是顧家的人!他有錢!”

顧楚一急就有點兒頭暈眼暈,也許是肚子的小孩使他的迷走神經異樣興奮,他站不住,不得不扶著保鏢跟幾個麵相凶惡的高利貸談判:“他欠了多少?”

隻要是顧太太打來的電話,一般還冇有接起來,顧總就已心情大好,如果正在會場發飆罵人,私人電話一響,拿起來一看,立刻就能大赦天下。要是顧太太再肯和顏悅色說些好話,拿出幾分撒嬌的姿態來,顧總立刻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何況這時候顧太太還懷孕。

懷孕的顧太太在電話裏對顧總說:“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回頭我把公司轉讓出去了就還給你。”

孔陽欠了三百萬,這還隻是高利貸的錢,可顧楚的積蓄僅有幾十萬,隻能先拿來應急,想還清,就隻剩公司了。事業與朋友的性命哪個更重要,顧楚冇得選,左右他不可能放棄孔陽,自己那點事業,存亡也不過是在顧長安一念之間的。

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他早已在心裏默默豎立了這樣的信念。

顧長安根本冇想過顧楚會問他借錢,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在他那小作坊最艱難的時候他都冇有跟他開過口。

“借多少?”

“三百萬。”

“做什麽用?”他像老謀深算的父親盤問不諳世事的兒子。

顧楚不知該怎樣說,高利貸的人拿著幾十萬暫時走了,孔陽縮在他的車子裏,全部的希望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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