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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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氣清,湛藍的天際下,流雲漫天翻卷,點綴在山巔之上,日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灑落下來,斑駁的光影被風吹得搖搖擺擺,簌簌作響。

懸崖上,李婷錚像是一隻折翼的鳥直直墜下,撞上大樹,岩石擦身而過,最後跌落在枯枝草叢中。

身體像是被反覆拍打的魚,五臟六腑感覺要碎掉了。

“救——命——”

汩汩的鮮血不住從傷口裡湧出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可,她還不想死。

*

“快!趕緊告訴老爺和夫人,小姐找到了!”

“菩薩保佑,小姐,你可要撐住。”

耳邊鬨嚷嚷的,李婷錚回頭看,一群人正在鬼哭狼嚎著什麼。

等等,那躺在擔架上眼睛緊閉,頭破血流傷痕累累的人,怎麼長得跟她一模一樣?

李婷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被半透明的狀態嚇了一跳,她伸手想去抓從身邊經過的人,但抓到的是一片虛無。

正當她愣神之際,見爹孃被下人攙扶著走過來,李婷錚立馬迎上去:“爹爹!孃親!”

然而,她從他們的身體穿了過去。

他們都看不見她。

爹孃撲到擔架旁,看著她這副鮮血沾滿衫的樣子,聲淚俱下:“我可憐的兒啊!”

府醫也趕緊過來把脈,片刻激動喊道:“還有氣!小姐還活著!”

接著又是手忙腳亂打開醫藥箱,喂李婷錚吃了一顆吊命的藥丸。

不一會兒,一群人浩浩蕩蕩抬著她的擔架走了。

李婷錚正想跟上去,突然一股引力將她往上一提,整個人突然騰空而起,被禁錮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這是什麼詭異現象?

她心下一緊。

須臾,一個身穿黑袍手拿拂塵的人出現在懸崖上,眨眼的功夫,瞬移到了麵前。

“你是誰?”李婷錚忐忑發問。

“靈魂擺渡使者,你可以叫我啊渡。”他將拂塵輕輕一甩,李婷錚落回到了地上。

啊渡?

一般勾魂的不是黑白無常嗎?

李婷錚想起以前看的靈異話本,再聯絡之前人們都看不見她的情形,眼淚登時控住不住,“嘩嘩”留下來:

“我死了嗎?我不想去地獄,我要回家。”

說著轉身就跑。

啊渡冷哼一聲,拂塵一勾,李婷錚不受控製往後退,直至被他扼住了後脖子。

冰涼的觸感瞬間激起全身雞皮疙瘩。

“跑什麼,我還冇查清楚。”他語氣滿是不耐煩,口中撥出的冷氣更是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他鬆開手,李婷錚卻被像施了定身術,不得移動半分。

一本陰陽簿憑空出現在手上,自動翻頁,啊渡倏地一點,翻動的紙頁停住了,他看著上麵慢慢顯現的字,感到一陣頭疼。

“李婷錚陽壽未儘。”

他放大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瞳孔泛著幽綠的光,臉冇有一點兒血色,慘白得嚇人,嘴唇是紫紅色的,像是下一瞬就會張開血盆大口,一口把鬼魂吞掉。

李婷錚下意識閉上了雙眼。

“切!又是一個膽小鬼。”啊渡不屑地說道。

半晌,見自己還冇有被吞掉或收進什麼妖魔鬼魂塔,李婷錚又悠悠睜開眼,見他拿著拂塵的手柄,撓著腦袋看著陰陽簿。

很煩躁的樣子。

等等,他剛纔說什麼?

李婷錚陽壽未儘?

李婷錚後知後覺,目光滿懷期待:“我陽壽未儘,那你現在能將我送回身體裡嗎?”

“能是能。”啊渡欲言又止,“但是……”

他掀起眼簾,又看了她一眼,說:“魂魄能否歸位,關鍵靠你自己。”

“我?”

—————

原來,像她這種因意外陽壽未儘卻魂魄離體的,能在陽間逗留四十九日,若得圓滿功德加身,即可長命百歲。

反之,四十九日後會真正離世,魂飛魄散或魂歸地獄輪迴投胎。

啊渡悠悠道:“圓滿三千功德、八百善行而得以成仙得道,故善業善行善心不可棄,當時時護持行持。”

“就是要我多行善、積福報?”李婷錚問。

“這可不容易。”啊渡點點頭:“在四十九日內,你不可有惡念惡行,做了善事,要得到人家真心言謝才行。”

他話剛說完,李婷錚的手腕上出現了一個白玉鐲。

啊渡說:“你積善越多,鐲子會越紅,待四十九日,若能得血玉鐲,則功德圓滿,能壽終正寢。”

“天機不可透露,此事你知我知,切記切記。”

他的聲音逐漸變得悠揚綿長。

李婷錚還想問什麼,見他拂塵一揮,好似一陣大風颳來,她像張紙一般飄起來。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成一點,啊渡後知後覺想起還有事忘記交代了,想了想,還是去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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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暈,好痛。”

李婷錚感覺眼皮好似有幾千斤重,掙紮幾番,猛地一睜眼,頭頂是熟悉的浮雕折枝花卉紋拔步床,鮫紗帳,在跳躍的燭光下,明明暗暗。

孃親趴在床邊守著,淚痕明顯,麵容憔悴。

“娘。”

嗓子像被刀割了般疼痛。

這細微的動靜還是驚醒了李夫人,看到女兒甦醒過來,李夫人歡喜地叫起來:“府醫!快叫府醫過來,錚兒醒了!”

緊接著,又是一群人呼啦啦湧進來,圍得拔步床水泄不通。

還是府醫到來,說人多影響病人休息,他們才一步三回頭離開。

房間裡隻剩她的爹孃、未婚夫和閨友。

一時之間隻剩府醫在診脈看病,安靜得能聽到針掉下來的聲音。

越診斷,府醫的眉頭越緊皺,眾人隨著他的表情而吸氣呼氣。

“奇怪,奇怪。”府醫撚著白花花的呼吸喃喃道。

李夫人見狀眼淚又飆出來了。

“錚兒究竟怎麼樣?”李老爺穩了穩身形,問道。

“麻煩再想想辦法,無論任何代價都可以。”未婚夫周繼說。

“隻要錚兒能好起來,我做什麼都可以。”閨友王淑瑤眼淚像珍珠般滑落臉頰,懊悔道,“都是我的錯,那天我能抓住她就好了。”

然而冇有誰迴應她的話,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婷錚和府醫身上。

王淑瑤狠狠地絞了絞手帕,心底在咒罵:【真是命大,怎麼就冇摔死呢。】

府醫看著他們一臉忐忑的樣子,知道是被猜錯意了,笑道:“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夫剛纔是驚訝身體恢複竟如此之快,已跨過生命之危了,相信好好調理,很快就能跑能跳了。”

“可是我頭好痛,我怎麼會弄成這樣?我想不起來了。”李婷錚麵色發白地說。

“想不起來就彆想了,都過去了。”眼見傷口又崩開了,李夫人趕緊安撫道。

“錚兒,那你還記得我嗎?”周繼走上前,眉目繾綣地看著她。

李婷錚睜開眼睛,看到來人,立馬揚起一抹甜甜的微笑:“你是周繼哥哥,也是我的未婚夫。”

“真乖,錚兒可要快點好起來。”周繼勾勾唇。

“嗯,等好起來我們就成親!”

看著她一如既往信任的目光,周繼心裡的忐忑躁動慢慢平靜下來,原先打算提前收網的計劃可以再緩一緩。

李夫人見她精神狀態還不錯,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緊繃的神經得以鬆懈,叮囑侍女守好夜,便和眾人離開了。

周繼和王淑瑤在後麵並肩走,她正想靠近說什麼,卻見他搖搖頭,便手帕一甩走開了。

他們的身影消失,李婷錚也收回視線,一滴眼淚緩緩落下。

是她引狼入室,是她看人不清,怎麼以前就冇懷疑過他們有姦情呢。

出事那天,想到周繼下個月要去江南采買絲織物,路途遙遠,李婷錚一時興起想去鬆安寺求個平安符,唯盼他能一路順風。

想著現在世道安穩,匪盜在華城並不多見,她隻帶一名侍女桃兒和馬伕便出發了。

山路崎嶇,為表誠意,李婷錚決定徒步上山,便讓馬伕在山下等候。

祈完平安符,看時間尚早,李婷錚讓桃兒去準備素餐,自己在一處竹林裡溜達。

走著走著,隱隱約約聽到附近傳來很奇怪的聲音,她循著聲源在一塊大石頭後停住,冇想到竟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李婷錚好還是我好?你不會真喜歡上她吧?”

“自然是你好,若她不是有個好爹,憑她那臭脾氣,誰能忍受得了她?等我掌握李家經濟大權,就是迎娶你之日。”

“那你現在為什麼連親我都不敢?”

周繼將她脫下的衣裙又穿上,低沉醇厚的嗓音緩緩蕩至她耳畔:“自然是珍愛你,我怎麼捨得讓你的第一次就交付在這荒郊野嶺。”

猶如晴空烈日下,一個驚雷炸響,炸得李婷錚耳朵嗡鳴,不敢置信所聽到的內容。

那兩個人,一個是她未婚夫,一個是她閨友。

朗朗晴天,在那行苟且之事。

濃重的怨氣瞬間在腦中暴漲,李婷錚像隻暴怒的小獸,理智衝昏了頭腦。

她不管不顧地站出來,大聲指責道:“你們太過分了!我要回家告訴爹孃退婚!”

說完眼淚如泄洪,決堤而出。

那兩人估計冇想到會被她當場抓姦,表情滿是驚愕,下意識鬆開了摟在一起的手。

李婷錚邊跑邊哭,想把剛纔所看的畫麵通通甩之腦後,想快點跑回家鑽進孃親的懷裡尋求庇護。

看著她的背影,周繼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森寒幽深,快速整理好衣服,追了上去。

一個嬌生慣養的少女怎麼能跑得過一個經常強身健體的男人。

很快李婷錚被抓住。

“錚兒,你誤會了,我們在鬨著玩呢,嚇壞了吧,如果你不喜歡這樣的玩笑,以後我們不玩這種遊戲了。”周繼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企圖洗腦她。

看著眼前的人,明明相處了三年,怎麼覺得那麼陌生呢?

“你放開我,我不會再相信你們。”李婷錚掙紮著要掙脫他的束縛。

“是,我們是騙你,那又怎樣?”王淑瑤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冷笑道,“反正你家很快要倒台了,你現在跪下求求我,可能還會考慮要不要放你一條生路。”

“王淑瑤!”周繼皺眉。

“怕什麼!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王淑瑤看向他。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李婷錚像個受傷隻會找爹孃的幼獸,重複道:“你們欺負我,我要回去告訴爹爹孃親!”

“乖,彆哭了。”周繼下意識掏出手帕為她擦淚。

“周繼!你說過不喜歡她的!”王淑瑤看著眼前這幅畫麵,妒火沖天,怒容滿麵,猛地走過去用力一推,大喊道:

“去死吧!”

“啊!”

李婷錚像隻斷了翅膀的小鳥跌下懸崖。

“錚兒!”周繼目眥欲裂。

“你是不是想和她陪葬?!”王淑瑤抱住欲跟著飛撲下去的周繼。

“籌謀多年,難道你想功虧一簣?!”她又厲聲反問。

周繼慢慢回過神來,薄涼的薄唇牽扯出一張大笑臉:“對,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他又重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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